燭台切光忠幾乎是懷著捐軀赴國難的心離開了, 他甚至忘記了他原本的目的——去和審神者述職,並彙報當天的工作。
就這樣一路神情恍惚的遊蕩到了自己的房間, 燭台切光忠拉開和室的門, 手裡卻有什麼東西在障子門上撞了一下,發出了哢噠的碰撞聲。
他低頭向下看, 發現那個壞掉的置刀架還在自己手裡拎著。
竟然就這麼一直拎回了自己的房間。
真是失態啊。
燭台切光忠坐在自己房間裡,伸手抹了把臉,把臉埋在了自己的掌心裡, 仔細的回憶分析剛剛審神者說過的話。
這叫什麼事啊……
從昨天起, 審神者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性格氣質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今天早上壓切長穀部告訴自己審神者有點不對勁, 然後等到下午自己出陣回來, 這種不對勁便在一天之內迅速發酵,發展到了讓燭台切光忠為之迷惑的地步。
付喪神們一般是依靠契約和靈魂而不是外貌來辨認審神者的,如果不是確認了剛剛自己遇上的就是千葉本人, 他幾乎要懷疑審神者被什麼人調包了。
——原諒燭台切光忠不清楚人格分裂這個對於刀劍來說過於時尚的名詞。
在這之前, 千葉絕對不會用這種語氣說出這樣帶著隱約暗示的話。
所以今天白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或者審神者受到了什麼刺激,才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並且給予這種模糊曖昧的暗示?
而且說起來, 壓切長穀部呢……?
燭台切光忠這才想起有哪不對, 從他們從探索回來到現在, 還沒有見到打刀付喪神的身影。
正常情況下,在本丸的事務沒有處理完之前, 壓切長穀部是絕對不會放任自己閒著的。
看著自己手裡拿著的這個像是被暴力捏碎的殘廢物,燭台切光忠很難不去胡思亂想今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又在房間裡拖延了一會兒,眼看著天色已經開始擦黑了,燭台切光忠在房間裡來回轉了兩圈,最後決定先去找壓切長穀部去了解一下情況。
如果千葉真的出了什麼事,陪著千葉差不多整個白天的長穀部,對目前的情況了解的一定是最深的。
燭台切光忠的房間離壓切長穀部的並不是很遠,不過幾分鐘的路程,燭台切光忠就站在了打刀付喪神的門前。
“長穀部,你在嗎?”
藍白色的木質障子門緊閉著,從縫隙裡隱約透出一線暖光,告知了門外的燭台切光忠房間內應該是有人的。
回應給他的是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房間裡才傳來了壓切長穀部的聲音。
“請進吧。”
燭台切光忠頓時被對方的聲音嚇了一跳,壓切長穀部的聲音極為沙啞,帶著幾分重傷初愈的虛弱,單從聲音聽起來,房間裡的人狀態完全算不上好。
果然是出事了嗎。
擔心同伴的太刀嘩啦一聲拉開了障子門,大跨步的走了進去,聲音裡帶著關心和焦急。
“長穀部你受……”
燭台切光忠未能完全說出口的關心之語戛然而止,剩下的半句在看到壓切長穀部本人的時候被他咽了下去。
房間裡的壓切長穀部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內番服整整齊齊的穿在身上,渾身上下看不出半點受傷的痕跡,隻有臉上帶著難言的疲憊。
“是你啊,燭台切。”壓切長穀部勉強笑了笑,笑容看起來魂不守舍:“坐吧。”
“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你這是生病了嗎?”小夥伴並沒有受傷卻也看起來狀態奇差,燭台切光忠換了個說法,皺眉關心道。
往日裡連坐姿都嚴肅端正一絲不苟的打刀看起來累極了,他向來緊繃平整的肩背垮了下來,失魂落魄的坐在房間裡。
“生病?不,沒有。”壓切長穀部說道:“我沒生病,也沒受傷。”
“……那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
嘴上這麼說,但是打刀付喪神整個人都散發著我有事,而且事情很嚴重的氣息。
又問了幾句,壓切長穀部仍舊是一臉恍惚的說自己沒事,燭台切光忠心裡再次冒出了那個令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的想法。
這個念頭讓燭台切光忠覺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但是這種念頭一旦產生卻再也壓不下去了。儘管知道這種猜測是對審神者的不敬,但是燭台切光忠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選擇問了出來。
他語氣艱澀而又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是不是和主殿有關?”
“嗯?”
涉及到千葉,壓切長穀部的主命雷達頓時讓他露出了狗子一樣的警覺。
“沒什麼,是我自己的問題。”壓切長穀部極為快速卻又一臉痛苦的說道。
那些關於舊主的心結是他一直以來難以解決的問題,但是現在竟然發展到要千葉親自想辦法為他解決的地步,讓打刀為自己的心性上的軟弱感到極為自責。
這不是一個合格的付喪神能夠做出來的事,是他身為下屬的失職。
打刀沉浸在即將見到舊主,再次直麵自己被隨便送出去那段曆史,和成為付喪神也依然算不上合格的迷茫與痛苦中無法自拔。
他難得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和語氣到底使自己的同僚產生了什麼樣的誤解,並對對方造成了什麼樣毀滅性的打擊。
“主殿和你…今天下午去乾什麼了?”燭台切光忠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他頓了頓,不死心的問道。
“……這個我不能說。”壓切長穀部還是一臉的怔鬆和恍惚。
燭台切光忠:……
“好了,我知道了。”燭台切光忠也跟著恍惚了起來,他一臉痛苦的拿手抹了把臉,逼迫自己承認心裡那個難以接受的事實。
他站了起來,語氣裡滿是同情:
“你早點休息吧,是我打擾了。”
看著燭台切光忠一瞬間垮掉的背影,壓切長穀部終於從自己的心事裡回過神了。
眼看著燭台切光忠莫名其妙的來了又走,打刀心裡忍不住有些納悶。
剛剛燭台切光忠好像是說了句什麼自己知道了。
壓切長穀部有些迷茫…燭台切他知道什麼了 ?
而這邊從壓切長穀部的房間裡出來,燭台切光忠有一種這個世界瘋了的錯覺。
不過是一天時間,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
他在回廊裡徘徊了一會兒,咬了咬牙,最終選擇了……先去洗澡。
燭台切光忠在本丸的浴室裡整整泡了將近一個鐘頭,直到皮膚都要泛皺了才從水裡出來。他看著越來越晚的天色,拖到本丸裡最後一盞燈都滅掉了,才拿起一邊的浴巾把自己擦乾淨了。
太刀青年換上自己的內番服,手裡抱著另外一套乾淨的替換衣物——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套衣服為什麼要用來替換,或者自己在什麼情況下才需要一身替換的衣服。
就這樣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燭台切光忠磨磨蹭蹭的往審神者居住的院落走去。
整個本丸都籠罩在沉凝的夜幕下,影影綽綽的建築剪影隱沒在黑暗裡。
燭台切光忠順著那條走了上百次的熟悉的路,從來沒有哪一天能像今天一樣覺得這條路走的如此漫長。
路的儘頭,審神者居住的小樓安靜的佇立在一片深沉的夜色之中。
一點隱約的看不真切的光,順著那大片的銀杏樹的枝椏間透漏了出來。
海棠花瓣仍舊紛紛揚揚的飄落著,燭台切光忠從樹下經過,幾片嫣紅的花瓣落在了他的黑發上。
看著那點朦朧而又溫柔的光,或者是緊張過了頭,燭台切光忠的心情奇異的慢慢平靜了下來。
其實,仔細去想的話,千葉其實的是一個很好的主殿。
他博學而多才,氣質出眾容貌俊美,舉止風雅,武力強大的同時擁有著堅韌的心性和高尚的品格。
對待臣屬也始終十分寬容。
而且這種事情,在自己舊主的年代不是已經司空見慣了嗎?
主公和臣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