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聲裡, 屋簷上的雨水像是透明的珠簾一樣落了下來。
房間的一角裡點著香,淡淡的煙在空氣中騰起, 清苦的香味混合在雨聲中, 冷冽又無端讓人覺得安穩。
千葉坐在敞開了房門的和室裡,麵朝著走廊, 安靜的看著庭院。
少年模樣的係統乖巧的坐在千葉身邊,看起來怔怔的似乎在發呆。
安靜的空間裡,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了, 濕漉漉的庭院裡, 大片的櫻花被雨水打濕落在地上,鋪了滿地深深淺淺的紅。
遠遠的, 傳來了悠揚婉轉的笛聲。
“是萬年竹大人在吹笛子哦。”
一旁有一個溫柔的聲音細聲細氣的說道。
“蟲師小姐。”聽到聲音, 千葉側頭向著一旁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彎出一點清淡的笑。
“千葉大人早啊。”
來人名為‘蟲師’,是那日裡千葉昏迷時曾在夢境裡聽到的聲音的主人, 也是此地主人‘安倍晴明’的式神之一。
儘管下了雨的清晨十分的寒冷, 身材纖細的式神少女身上卻隻穿了一身薄薄的裙裝,輕柔的薄紗在空氣中隨著主人的腳步微微浮動著,像是一朵輕盈綻放的花。
踏著雨水而來的少女身後生著一對纖薄的羽翼,隨著少女的動作微微抖動著, 星星點點的螢光從她羽翼尖上落了下來。
這樣的場景落在人的眼中, 映襯著落雨的庭院和滿地的殘花, 帶給人一種夢境般的不真實感。
“千葉大人今天覺得怎麼樣?”蟲師少女挽了挽垂落在臉側的碎發,溫柔的笑了笑。
人聲混合在雨聲裡, 打消了那種夢境一樣的恍惚。
“非常感謝這幾天蟲師小姐的治療。”千葉道謝道:“已經好多了。”
聽到這話,蟲師熟練的對著千葉釋放了治療用的妖術,溫和的力量衝淡了千葉身上的時空壓製,認真感受了千葉的身體狀態以後,蟲師少女身後的羽翼動了動,臉上卻忍不住的露出了明顯的遺憾之色。
“還是不能完全驅散啊。”失去了主人的維持,潰散的妖力變成了細碎的微光從空氣中落下消失不見了。
“這樣頑固的負麵狀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蟲師秀氣的眉毛皺成一團,她看著千葉在清晨的寒意中帶著蒼白的臉色,歎了口氣。
“還請千葉大人注意自己的身體吧。”少女模樣的蟲師,憂心忡忡的關心起來人的時候卻像個大人一樣:
“關於您身上的那種不知名的負麵靈力,隻能等晴明大人回來以後,拜托晴明大人去請雨女或者數珠來看一看了。”
隨後她伸出手觸碰著簷下滾落的雨水,歎氣道:
“好涼呢。”
“早晨的寒氣這樣的重,還下起了雨。畢竟您還是病人呢,要比其他人更加注意自己的身體才行啊。”
“嗯。”
千葉沒有反駁,他接受了少女的好意,起身向房間內走去。
以犯物忌為借口,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有去陰陽寮當值的安倍晴明,今天早上終於被忍無可忍的源博雅帶走了,淩晨十分便坐上了前往陰陽寮的牛車,大概要到中午才能回來。
所以整個院子裡,便隻剩下了安倍晴明留下的式神和千葉係統兩個人了。
說來奇怪,儘管隻是少了一個人,但是庭院卻像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安靜的幾乎有些過分了。
從戰國回返到現在,千葉已經在平安京停留數日了。
審神者和時之政府簽訂契約,獲得了一定程度支配時空力量的能力之外也同樣被時空的力量所約束著,身上有審神者烙印的人,在其他非本源時空停留的時候,身上的力量會大幅度的受到時空的壓製。
隨著時間流逝,這種壓製會越來越明顯,知道最後,會完全消磨掉審神者身上的力量,讓背負著烙印的人變的連普通人都不如。
這是對審神者的約束,也是對曆史的保護。
幾天前,千葉剛剛醒來的時候。
庭院的主人臨時出門了,係統對著千葉說道。
“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回去的路。”
“當初你和時之政府簽訂契約的時候,我在合同上做了點手腳。”係統說道:“所以時政對你的約束力並沒有其他的本土審神者那麼大,但是時間久了還是會有影響。”
尤其是你還受著這麼重的傷。
係統想到千葉受傷的原因,抿了抿唇沒有說出後半句。
“嗯。”千葉點了點頭,臉上毫無異色平靜如常,完全看不出來幾日前那樣幾乎瀕臨崩潰的狀態,短短的時間裡他像是快速的從打擊中走了出來,在不提及大唐的時候,仍舊是那個冷靜克製而又嚴謹的任務者。
“我們最多在這個時空裡滯留多久?”千葉問道。
“沒多久。”係統搖了搖頭,說道:“按照現在這個狀態下去,就算那個叫蟲師的小姑娘每天都過來替你治療,你的身體也撐不了多久了。”
聽著係統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做出了這樣的判定,千葉淡淡的點了點頭,卻並未產生什麼危機感,就好像是在談論一個和他全無關係的陌生人,心裡毫不在意,也全然生不出半點波瀾。
反倒是在看到係統頂著一張小孩子的臉,一本正經的稱呼少女外表的蟲師為‘小姑娘’時,讓千葉有些好笑。
那細微的笑意從心口一閃而過,轉瞬便被吞噬掉了,千葉想要笑一下,卻沒能成功,他於是麵無表情的彎了彎嘴角,權當是笑了一下。
“你停留在這裡是收集不到任何數據的。”係統說道:“而且,在這裡停留的時間久了以後,你身上的靈力會被壓製的越來越厲害,直到完全消失。”
“一旦你的靈力消失了…”
“那麼和刀劍之間的契約也會隨之消失,對嗎?”千葉淡淡的說道,接上了係統未完的那半句話。
係統沒有出聲,顯然是默認了。
半透明的刀帳像是一本厚重的繪卷,伴隨著常人看不到的畫麵,交織的光影中嘩啦一聲在千葉麵前鋪展開來。
那些業已被他鍛出來或者親手召喚出來的刀劍們,一個個少年或者青年的鮮活而又生動的影子從眼前這些平鋪的畫卷上走了下來。
短短不過數月的時間,已經在千葉的腦海裡留下的足夠深刻的印象。
看著到賬下方仍舊未過半的進度條,千葉的手指從書頁上劃過,最後在壓切長穀部那一頁停了下來。
“壓切長穀部?他的數據……”
在大片收集度尚未過半的數據中,壓切長穀部即將觸頂的收集進度讓千葉停下了目光。
“啊,他的進度在你送他回返本丸之間就已經接近收尾了。”
係統查詢了記錄,說道:“等到他的練度達到最高,那麼關於壓切長穀部的數據便全部收集完成了。”
“完成了?”千葉頓了頓,手指落在了刀帳上壓切長穀部的立繪下方。
“嗯,要是千葉你能儘快從…這裡回去的話。”係統說道:“有了一振完全收集的刀劍,接下來的任務就會順利的多。”
“說不定,千葉你用不到五年的時間就可以完成在這裡的任務,申請返回大…家鄉了。”
一個不留神差點再次順口把大唐這兩個字說出來的係統一個急刹車,僵硬的換了個稱呼,索性千葉並沒有在意他的口誤,怔怔的看起來像是在出神。
壓切長穀部,這振被自己選定將要繼承本丸,和另一位同寮一起帶著本丸一起走下去的付喪神。
千葉看著立繪上表情嚴肅的青年,目光複雜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在經曆了這次突變以後,係統頗有些驚弓之鳥的膽怯感,他收起了之前放任千葉也是放任自己的散漫態度,準備認真督促千葉收集數據,好早點送自己的宿主回去。
而這會兒看著千葉神色放空,係統想了想,學著本丸裡的付喪神那樣清了清嗓子,拉回了千葉的注意力。
“目前當務之急的是先找到回去的方法。”係統又強調了一遍:“我們要儘快回去。”
“嗯。”
千葉收起了刀帳,平靜的應了一聲。
在關於靈力的運用上隻學了個皮毛的千葉,除釋放各種各樣的結界之外,連最基本的攻擊手段都還是習慣性的用劍氣的方式來運用。
之前的時間裡尚且不足以千葉完全的融會貫通兩個完全不同的力量體係,而現在開始研究又來不及了,然而就在千葉想辦法向外界尋求助力之前,安倍晴明率先提起了這件事。
庭院的主人手裡握著一柄蝙蝠扇,臉上的笑容仍舊是淡而柔和的樣子,溫溫和和的不帶半點攻擊性。
就像是談論起了今天的天氣一樣,安倍晴明對著抱劍坐在走廊下閉目調息的千葉說道。
“千葉先生是從彆的時空來的旅者吧。”
千葉睜開了斂著的雙眼,抬頭看向了對方。
安倍晴明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忍不住的在內心感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