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無論這裡的環境如何,千葉居住的這片院落卻仍舊籠罩在蕭瑟的秋意裡。
除了庭院中的那一株海棠樹,整個院落被銀杏樹環繞著,入目皆是燦爛的金色。
本丸中四季流轉,唯他一人獨居深秋。
心間那點極淺淡的酸澀感再次慢慢的湧了上來,葉英看著躺在床上麵色蒼白的小徒弟,淡淡的歎息了一聲。
方才在路上時,被葉英撫平的眉頭,已經再次緊緊的擰成了一團。
“你稱呼千葉為父親,稱呼我為祖父。”
此時看到係統進來,葉英垂眸看著隻到自己腰際的少年,緩聲問道:“你當給我一個解釋。”
有些人,費儘紙筆也難描繪其一二,亦隻有在直麵的時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所麵對的 ,究竟是何等樣的一個人物。
係統怔怔的看著葉英,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小聲的開口道:
“這件事…我隻能和您解釋一部分,剩下的,要等千葉醒了才能決定要不要和您說。”
“無妨。”葉英說道:“你隻說你能說的便是。”
“我叫葉無瀾,名字是父…千葉起的,這裡是本丸,千葉是這裡的審神者……”
係統隱瞞了一部分事實,隻把目前本丸的情況簡單的介紹了一遍,少年清亮的聲音裡,談話中心的主人公卻仍舊陷在昏迷之中。
那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
仿佛世間萬物都不複存在,獨留他一個人在這無儘的虛空裡。
恍惚間,遠遠的,有一顆星辰亮了起來。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千葉站在這一片寂靜的空間裡出神,愣了片刻後,伸出手去觸碰那一點微弱的星辰。
啪嗒。
黑暗中,仿佛有什麼東西炸裂開了。
一瞬間,無數淩亂的的畫麵在千葉腦海中掠過,那顆小小的星辰,驟然在千葉的指尖碎裂成星屑,明明滅滅的光,順著他的直接紛紛落下。
在那些紛亂的畫麵裡,千葉猛然間窺探到了未來。
那是他曾從荒的眼中所看到的畫麵。
整個世界像是崩毀掉的遊戲畫麵一樣,散亂複雜的數據如同瀑布一樣在他的視野中刷過。
那些曾經陪伴在他身邊,由他親手鍛造出來的刀劍,因為自己靈力的不斷消退,最終麵臨契約被解除,失去形體變回刀劍本體的事實。
諾大的本丸,依靠著主人靈力維持這個本丸,幾日內草木衰敗,湖泊乾枯,建築傾頹。
他站在畫麵之外,承認了自己的失敗,選擇了銷檔重來。
於是一切都在悲劇到來之前截止了,整個世界被定格,時間被推回到他剛剛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切倒帶重來。
所有和他有所接觸的本土人物都被清洗掉了和他有關的記憶,他帶著係統,提著小小的行李箱,站在了時政的大門前。
他中規中矩的選擇了自己的初始刀,中規中矩的成為一名審神者……
畫麵到此戛然而止。
千葉睜開眼,看著散落在自己身邊那一圈閃爍著微弱光芒的星屑,彎唇笑了笑。
確實像是自己會做的事情。
係統不用因為瀆職受到懲罰,刀劍不用因為解除契約而變成本體,錯誤是自己造成的,那麼一切後果也應該由自己來承擔。
而這些,是自己在荒的眼中所看到的,自己原本所會走向的結局。
後悔嗎?
不後悔。
然而索性沒有走到最壞的那一步,他答應了荒的條件,尚且算是順利的回返了本丸。
他站在那片黑暗裡,恍惚間總覺得自己忘掉了什麼。
千葉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他撚著指尖的星屑,無奈的歎了口氣。
卻在聽到自己的歎息聲的瞬間僵住了。
就在荒按照條件在自己這裡留下印刻的時候,另一股力量突然出現保護了自己。那樣熟悉的氣息裡,他仿佛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那聲歎息…會是誰?
千葉看著周圍無儘的黑暗,手中的星屑隨著他的心意緩緩的凝聚成了劍的模樣。
會是…
誰……?
千葉突然再不想追究他看到的那些所謂的未來了,他手中的劍斜斜的劃了出去,明亮的光芒劃破了周圍的沉沉暗色,房間裡,千葉驟然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床幔,素色的輕紗挽在床邊,他躺在柔軟的被褥上,一陣陣的劇痛從身體各個部分傳來,似乎要碾碎骨頭一樣刷起了存在感。
他眨了眨眼睛,費力的轉動有些僵硬的脖頸,偏頭看向了餘光中站在窗前的人影。
“是…千葉長生嗎?”
逆著光的人影聽到他的聲音動了動,轉過頭,看向了千葉。
“是我。”
仿佛如同寒泉漫過玉石一般溫潤低沉的聲音,那樣極淡而又極靜謐的眼睛靜靜地看了過來。
明黃色衣服上綴著黑金交錯的輕甲,如霜似雪的長發散落在肩上。
霜白色的長發下,額前的碎發間隱約可見的一點朱砂色五瓣梅花,他站在那裡,神色沉靜,眉目淡然。
陽光於是一瞬間在故人身後鋪天蓋地的鋪展開,過於明媚耀眼,竟刺得人眼睛都疼了。
千葉怔怔的看著葉英,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又像是有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他坐在床上,手掌抓緊了一旁的床單,卻不敢伸手去碰一下眼前站著的到底是人,還是一個虛無的幻象。
他坐在那多久,葉英便站在他身前,極為有耐心的等了多久。
“師父?”
“是我。”
“你怎麼來了。”過了許久,千葉笑了笑,夢囈般的輕聲問道。
“來看你。”
“莫哭。”良久,葉英歎息了一聲,像是小時候那樣伸出手在千葉的發頂上輕輕的撫了撫:“師父在這。”
我哭了嗎?
千葉覺得眼眶酸澀的厲害,他原本以為這麼多年過去,自己已經哭不出來了,卻沒想到,在見到葉英的瞬間眼淚便落了下來。
視線一片模糊,他卻於此時感受到了難以比擬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