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王鼠首兩端,既想搭上西蠻,又想通過聯姻在朝廷留條退路,說不準還指望他女兒生出個留著他血脈的皇子龍孫,當真是打的好算盤。
“打草驚蛇。”裴在野沉吟片刻,很快有了主意:“假扮西蠻人,在馬場對巴陵王之女下手。”
他倒是沒打算殺了那郡主,他如今舊傷未愈,身畔可用的手下隻有寥寥,也犯不著惹這麼大亂子。隻要假扮西蠻人驚擾巴陵王之女,巴陵王會以為西蠻人知道了聯姻之事,並且對他的兩麵三刀不滿,就算是顧忌著西蠻那邊,巴陵王想來也不敢再提聯姻之事。
葉知秋當即應了,沉吟片刻,又道:“卑職還特意查過沈家,留意到沈家如今那位許夫人,和巴陵王妃私交甚篤,若是想混進順安馬場,倒是可以布置沈家這條線。”
他想了想,又小心補了句:“這事兒估計要利用那位沈姑娘一二”
想混進馬場,沈家還真是條現成的線,不過現在太子人在沈家,他肯定得想辦法在事後把沈家摘乾淨,不過利用是在所難免。
裴在野之前的回信簡略說了自己如今的境況,他隱約猜出自家太子和那位沈姑娘形影不離,要是擱彆的男人這事兒在正常不過,說不準還得想法占占風流便宜什麼的,不過這事兒放太子身上可太稀奇了,他忍不住試探一下太子的態度。
裴在野頓了頓,隨意哦了聲。
葉知秋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不敢再探問,覺著他約莫對那沈姑娘沒什麼心思,遲疑了下,又道:“阿周之前傳來密信,您在平州那邊經營多年,陸妃和大皇子早已眼熱了,如今趁著您來梁州,大皇子直接帶上幾個陸氏族人,預備去平州插一手。”
裴在野眼底不掩厭惡輕鄙,輕嘖了聲:“安分這幾年,還以為他們真成了拔了舌頭的狗,結果我一離京,便開始亂吠起來。”
他雖厭憎,卻還真沒把陸氏和大皇子放在眼裡:“讓阿周盯牢他們,彆惹出什麼亂子。”
葉知秋忙應了個是,他還想和自家太子寒暄幾句,奈何裴在野不解風情,吩咐完正事之後,葉知秋隻得幽幽怨怨地走了。
裴在野最近服的藥裡有安神的成分,再回到東跨院的時候,他已經有些倦意,不過還是強撐著把計劃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
待思慮周全之後,他思緒轉回到陸氏和大皇子插手平州一事,從枕下取出一把陳舊斷裂的袖箭。
——這袖箭是他母後臨終前所贈,他母後是個極有眼光的女子,臨終之前贈一柄梅花袖箭,希望他日後無論遇到何等危難,總有最後一道防線,隻可惜這袖箭在上次被叛徒陸清寥損壞了。
他難言厭惡地低喃了聲:“卑劣之族”
藥力襲來,他很快進入了昏沉的夢鄉。
沈望舒昨晚上默到大半夜,趕早起來就想讓裴在野幫她檢查功課,誰料裴在野這一向起得早的,在她過來的時候居然還沒醒。
她興衝衝推門進來,發現裴在野還沒醒,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忘敲門了,未免打擾人,她連忙要退出去。
她正要輕手輕腳的合上門,突然間腳踏上落了一個筒狀物,她估摸著是裴在野無意中掉下來的,便走過去,想要幫他撿起來。
她走近了才瞧清這筒狀物的模樣,就見這是個圓柱型的箭匣,匣內有六根細管,呈梅花狀錯落分布,可以放置六隻短箭。
沈望舒是見過這玩意的——她自小就擅個修修補補的,娘親送過她的那本書是一本兵器譜,上麵就記載過這種梅花袖箭,後來從她爹口中得知,她娘是兵部大官的閨女,有一本家傳的兵器譜也不稀奇。
但憑良心說,朝廷嚴控刀兵,沈望舒一平頭老百姓,能接觸武器的機會實在不多,唯一一次還是之前村裡鬨流寇,她幫忙修好並且改製了村裡僅有的兩把弩機,後來縣太爺上交給朝廷之後,她再沒見過了。
——像這種精巧的袖箭應該更稀罕才是,表哥怎麼會有?
沈望舒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到底還是強壓下了好奇心,便隨手把袖箭撿起,要給表哥重新放好。
誰料想到她剛拿起來,袖箭陳舊的革帶斷開,袖箭直接在她手裡散成幾截。
沈望舒傻眼了。
恰在此時,裴在野的床帳撩了起來,他目光落在她手中斷裂的袖箭,諷刺地扯了扯嘴角:“這是我亡母遺物。”他抬了抬眼,眼神冰刃一樣刺人:“好玩嗎?”
袖箭自然不是她弄壞的,可損毀此物的人是她嫡親表兄。
他昨天才聽到陸氏又出幺蛾子,早上便見到這麼一個留著一半陸氏血脈,未來還很有可能和陸氏合謀算計自己的人,任誰的心情也不可能太好。
沈望舒以為他責怪自己弄壞他的東西,有幾分手足無措:“我,我隻是想幫你撿起來”
裴在野目光落在她臉上:“你認識這東西?你知道它是什麼?”
她方才一進來他就醒了,見她見到這把梅花袖箭麵色有異,他才並未出聲,想看看她想乾什麼。
沈望舒下意識地想點頭,但想到母親故去前叮囑,兵器譜不可讓旁人知曉,她又忙搖了搖頭,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幾分:“不,不知道”
她連謊話都說不太好。
她囁喏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幫我找人幫你修好”
裴在野瞧她神色就知道她隱瞞了什麼,要是在平常,他還懶得過問,但他眼下本就不喜,見她鬼祟,更不禁心生厭煩。
他壓根沒注意她說了什麼,揉了揉眉,嗓音漠然:“出去。”
沈望舒嘴唇動了動,把斷裂的袖箭放到一邊,低頭悶悶地出去了。
近來大概是老天爺都幫著裴在野,下午的時候,許氏把小輩們都喚到堂屋,笑:“咱們雖是詩書傳家,但到底待在這梁州城,梁州人地勢崎嶇,馬車好些地方到不了,這裡人多用馬匹,咱們也得入鄉隨俗,我厚顏求了王妃,過兩日你們可以去順安馬場學學騎馬。”
她目光落到沈望舒身上,凝了片刻,含笑道:“舒兒底子比你兄妹們略差些,正該多練才是。”這話倒是不假,家裡頭就連沈熙和這樣以斯文柔弱出名的,都是會騎馬的。
因為狗跑了呸,表哥對她發脾氣了,沈望舒心裡悶悶的,懨懨地點頭答應。
旁邊周嬤嬤立刻道:“馬場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王妃拿夫人當知己,多虧了夫人的情麵,姑娘還不快謝謝夫人?”
沈望舒無精打采地道謝。
裴在野神色淡漠地在一旁看著。
既然機會迎麵而來,他既不會手軟,也不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