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的胸口起伏,粉腮染紅了一片,眼底波光融融流轉,比方才更添了幾分嬌媚。
她的神態天真,身段卻玲瓏,既像孩子,又像女人,或許是介於兩者之間,便格外勾人。
當真是尤物。
紀玉津目光被她吸引,停駐了片刻,慢慢向她靠近,滿目柔情地低笑了聲:“真是可愛。”
他百無聊賴地聳了下肩:“好吧,那說點彆的。”他不緊不慢地逼近自己的獵物,給她無聲地壓迫,神色戲謔:“他碰過你嗎?”
沈望舒沒聽懂他的意思,她全身汗毛都是豎了起來,炸了毛的小貓一般,滿是戒備地盯著他。
“我已經開始喜歡你了。”紀玉津半蹲下身子,和她平視,他伸手,想要勾起她的一縷長發:“我有點嫉妒,他這回若是不要你,你就跟了我,如何...”
他話尚未說完,一直短劍已經深深沒入他左肩。
他怔了下,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瞧了眼滲血的傷處。
沈望舒把袖箭對準了他:“我的袖箭裡還有五隻短箭,如果齊放出來,你肯定會沒命...”
她的聲音還是有點發抖,不過左臂還是端得很穩。
她從來沒有乾過威脅人的活,抿了抿唇,才說出後半句:“放我離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放你走。”
其實袖箭裡隻剩下一支箭了,她不確定能不能殺死紀玉津——這需要相當的準頭。
而且就算殺了他,他在外麵的手下也一定會要她的命,所以她勉勉強強想出這麼一個主意,先是說謊騙他,告訴他袖箭裡還有五隻短箭,然後威脅他放自己出去。
她不確定有沒有用,緊張地後背滲出冷汗。
紀玉津忽然笑了笑,以她根本瞧不清的速度,猝不及防地出手,捏住她的脖頸,把她牢牢製住了。
沈望舒雖然及時按下了扳機,但不及他身法迅速,這次隻在他的臉頰擦出一絲血痕。
——他的動作出奇地迅速,力道大的令人心驚,根本不像一個久病之人!
紀玉津看出她眼裡的驚懼,輕笑:“天真。”
沈望舒脖頸被他扼住,拚命推搡起來:“放開我!”
他沒說話,又低頭瞧了眼肩頭插著的短箭,喟歎了一聲:“我還挺怕疼的。”
他的右手捏住她的兩隻纖細手腕,壓過頭頂,一手慢條斯理地解著腰間玉帶,又要用玉帶綁她雙手。
他嘴角還是噙著笑:“所以,隻好讓你更疼了。”
他手指下移,勾住她襦裙的雙喜結:“本來沒想這般粗暴的,小乖,你惹毛我了。”
沈望舒隱約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她四肢並用掙紮起來,紀玉津右肩有傷,一時竟沒能治得住她,被她一腳踢在傷處,短箭儘根沒入。
紀玉津悶哼了聲,一股鮮血湧出,眯眼瞧著她:“還有幾分烈性。”
沈望舒趁他吃疼頓住的時候,慌忙撿起地上掉落的另隻短箭,速度極快地把它再次填充回袖箭,用袖箭再次對準了他:“彆過來!”
她這把袖箭確實厲害,離近了,紀玉津亦是不敢小覷,關鍵她一個閨中少女,能夠運用熟練,實在叫人吃驚。
也是他小瞧了她,他沒把一個閨閣女子放在眼裡,就沒趁著她昏迷的時候搜身。
紀玉津一手按在傷處,腦海裡已經轉過無數把她草弄得生不如死的法子,麵上卻還是彎唇一笑:“好吧。”
她袖箭裡應該就剩這一支箭了,不然也不會重新裝填進去,這也好辦,找個人肉盾牌就是。
他手指一動,正要讓手下強行闖進來製住她,就見窗外夜色突然大亮,燃起了衝天火光。
他的心腹很快衝進來,沉聲道:“世子,他帶人攻過來了。”
紀玉津的神色反而振奮:“我知道了。”他掃了沈望舒一眼:“找幾個人看好她。”
他大步走了出去,果然見裴在野縱馬而來,劍尖斜指,他滿麵風塵,通身潦草,可見是拚命趕路過來的,不過即便如此,也擋不住那通身的戾氣。
紀玉津笑的彆有深意:“真的是你啊。”他又笑著搖了搖頭:“我更沒想到,你還會對區區一個小女孩這般看重。”
裴在野麵色狠厲:“她人呢?”
紀玉津朗聲笑道:“你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
他奪過手下的一把哨箭,斜射而出,哨箭拖出一段長而尖利的聲音,正好給他埋在四下的弩手發出了信號。
他既然敢設局對裴在野動手,自然是做了完全準備,這四下他埋伏好了弩手,隻要他一聲令下,頃刻就能把他射成篩子。
當然,他自不能就這麼殺了一國太子,但能裴在野若是落入他手裡,能為巴陵王府換來數不儘的好處——當然,這位素性桀驁至極的太子,若是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女人落入他的懷中,表情應該也很有意思。
紀玉津含笑略等了片刻,卻沒見準備好的弩手出現,他的一縷笑慢慢凝固了。
就在這時,山坡上又亮起衝天火光,一個年約五十上下的女子從山崖上露出身形,她身穿鐵甲,身後還跟著無數身著黑甲的將士。
這女子左目一道極深的傷疤,頭發花白,不過僅剩的右目卻是神光湛然,眸光淩厲至極,顧盼生威,明明已經年邁,滿麵的殺伐之氣竟將裴在野和紀玉津都比了下去。
她往底下扔了十來顆綁在一起的腦袋,又陸續拋下零零散散幾十把弩機,高聲道:“人殺乾淨了,剩下的你自己解決吧!”
裴在野神色緩了緩:“多謝外祖母,那些弩機你拿走吧,權當謝禮。”
——這婦人是他外祖,也是當朝唯一一位以戰功榮封威國公的女子。
從她便可以窺見,當年齊國公威國公一門二公爵,是何等的煊赫威風了。
哪怕齊家後來出事,當今皇上硬是沒敢動這位戰功赫赫的將軍,她也以一己之力,為齊家嫡係留下了不少香火,不然當初的齊家隻怕就跟眼下的陸家一般,衰敗凋零。
威國公點了點頭,並不多說。
裴在野劍尖遙遙點了點紀玉津:“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人交出來,我給你留個全屍,二是我把你大卸八塊之後,自己去找人。”
紀玉津笑了笑,不語。
忽然他又抬手輕輕拍了三下,幾個手下立刻把沈望舒拉扯了出來,其中一個手下手臂上還插著一根短箭,可見她方才已經狠狠地反抗過了,不過她的腿差點沒被打折了,因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沈望舒見到四哥,眼淚不覺掉了出來,嗚咽兩聲:“四哥!”
裴在野見她這樣,心如刀割,眉間戾氣橫生。
紀玉津攤手,笑了笑:“我兩個都不想選。”
裴在野突然抬手,劍尖斜斜向下一揮。
如雨般的密密長箭就向著紀玉津射去,他沒想到這位太子如此辣手,反應如此迅速,他甚至還沒有拿沈望舒當擋箭牌的時間。
他的臉色終於變了,翻身狼狽地四下躲避,身上卻還是中了幾箭。
原本拉扯著沈望舒的幾個將士瞧此情形,也不由慌了神,再顧不得沈望舒,急急忙忙衝過去救護被箭雨籠罩的紀玉津。
沈望舒倒也機靈,翻身就地一滾,趁機躲在了道旁茂盛的草叢裡,很快就被裴在野帶人護在了馬後。
紀玉津再沒了可以挾持裴在野的人質,兩邊正式開始交戰,裴在野單留著紀玉津的命,招招狠辣,式式淩厲。
紀玉津招架不住,側頭吐血,神色有些陰狠,他瞧了眼被護在最後麵的沈望舒:“你不想讓她知道你是誰吧?畢竟她是陸妃的外甥女,陸家傾覆,皆與太後齊家有關,她若是知道你害了她母家,她...”
裴在野根本不和他廢話,直接用淩厲的攻擊打斷了他的話。
紀玉津卻又勾起唇角,忽拔高了音量:“你是...”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睜大了眼睛,一柄利劍當胸穿透,直接打斷了他的回答。
裴在野從他心口拔出長劍,幾滴粘稠血液濺在他臉上,他渾然不覺,劍尖一挑,把不知是死是昏的紀玉津挑到威國公腳下。
他淡道:“交由祖母處置。”
沈望舒沒聽見紀玉津方才那番話,威國公可是聽見了,作為太子外祖母,兩任齊皇後的母親,她皺了下眉,才道:“好。”
她到底放心不下,目光落在裴在野身上片刻:“我不多嘴,你自己多上心吧。”
裴在野沒由來的生出一股煩躁,低低嗯了聲。
威國公撈起紀玉津之後,打了個呼哨,直接帶著人撤退了。
裴在野這才去瞧縮成一團的沈望舒,見她身子瑟瑟,他心裡難受的要命,忙小心把她圈進懷裡:“你沒事吧?”
沈望舒方才還能強迫自己鎮定,現在卻是再忍不住了,眼淚流成了小河,嗚嗚地隻知道哭。
她越是哭,裴在野越是擔心的要命,要不是這麼多人都在場,他真要仔細檢查她的身子,看看到底哪裡傷到了。
葉知秋忍不住提醒:“殿...額,郎君,紀世子這事瞞不住的,畢竟這是在梁州,巴陵王的地盤,您先帶著沈姑娘去見沈大人吧,大家好商量出個章程來,看是躲還是如何?”
裴在野覺著他在小月亮麵前表現的比自己還有機智鎮定,他不由冷冷瞪了他一眼,這才放緩了聲音:“小月亮,我帶你回家。”
回家兩個字終於讓她恢複了一些精神,她瞧了四哥一眼,眨巴著淚眼重重點頭。
裴在野抱著她上馬,把她牢牢圈在自己懷裡。
她用四哥的大氅擦了擦滿臉的眼淚鼻涕,目光瞄見著一地的殘屍,又生出幾分害怕來,不由把腦袋往四哥懷裡埋了埋。
忽然的,她又想起紀世子對四哥的評價。
“他是個...很惡毒,很殘忍的人。”
她忙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壞人的話怎麼能信呢!
可是,可是如果四哥隻是給陸妃娘娘和大殿下辦事,他為什麼能調動這麼多厲害的人?還有紀玉津那句拔高了聲音的‘你是...’,又有什麼意義。
他是誰?
他不是她的四哥,陸家的四郎嗎?
她的思緒又有點亂了。
裴在野抱她在懷裡,一時也放鬆下來,難得有點絮叨:“彆怕,啊,咱們現在就回去,有沒有哪裡傷著?疼不疼?冷不冷?”
混合著少年清越和男子成熟的嗓音,漸漸平複了她的心跳,她靠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咕噥道:“四哥,我沒事,我有點累了,你讓我睡一會兒。”
她實在是乏極了,不等裴在野答應,就靠在他懷裡,吧嗒了幾下嘴巴,沉沉昏睡過去。
這裡離梁州城約莫有一夜的路程,等他回到沈府,天光已然大亮,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了。
沈家上下都沒睡,沈長流和沈飛廉見他抱著沈望舒回來,更是直接迎上來,顫聲道:“怎麼了?望舒可還好?到底是誰劫的她?”
裴在野隻來得及回答最後一個問題:“紀世子。”
沈長流和沈飛廉的臉色齊齊變了。
殺紀玉津可不是小事,裴在野正要跟他們細說對策,沈府外就傳來重重敲門聲。
沈長流忙打開大門,就見衛巡撫帶著人,急匆匆跑進來:“王府出事了!”
果然...裴在野眯起眼。
衛巡撫不等換口氣,就連忙道:“紀世子在被押入長安為質的路上,用計跑了,但不知道又出了什麼意外,他現在很可能出事了,王府的人很快查出,紀世子最後見的外人就是你們家大姑娘,現在已經帶了人準備上沈府來拿人問話,你們快把大姑娘藏起來吧!”
衛巡撫倒不覺著沈家小姑娘能把紀世子如何,這其中八成有什麼誤會,說不定還是紀世子主動垂涎沈大姑娘的美色呢,而且也不知道紀世子到底死沒死。
但若紀世子真的死了,沈望舒一旦被帶走,很有可能被王府的人殺了泄憤。
衛巡撫在大殿下手底下雖不得重用,但到底算半個大殿下的人,他自是知道沈望舒是陸妃娘娘的親外甥女,對沈家一向十分照拂,這回特地趕來通知沈家的。
他立刻給出了個主意:“你到底是朝廷命官,又有我和總督護著,王府的人隻要不打算造反,在沒證據的情況下,難道還敢鎖拿朝廷命官不成?但你的女兒就沒這個保命底牌了,隻要王府真的惦記上她,她哪日隻要敢出門,立刻就能把她鎖走!”
他深吸了口氣:“先把你們家大姑娘送走,他們沒有證據,發現大姑娘不在府裡的話,也不可能強行搜府。”
沈長流給這一連串的消息砸的腦袋一懵,聽到紀世子可能死了,他下意識地看了眼裴在野,又連忙收回視線。
他皺眉思量:“可是我在梁州為官,沈家根基在此,能把望舒送到哪裡去?”
衛巡撫忙道:“你還不知道吧?吏部的調令已經下來了,你馬上要被調往長安任翰林侍讀!”
他緩了口氣:“你的公務還沒交接完,正式的調任書也還沒下來,你暫時走不了,不過可以把你女兒先送往長安,一個多月後等你赴任了,一家人再彙合便是。”
他又瞧了眼裴在野,想著這也是個陸家人,而且他和沈望舒有婚約的事兒他還聽三閨女提起過,就又道:“這孩子是你家嫡係表親,又和你家大姑娘有婚約,讓他單獨帶你們大姑娘走,也不至於引人注意,一路上還能有個照應。”
衛巡撫幾乎完全道出了裴在野的計劃,還比他自己親口說效果更好。
他讚許地目光落在衛巡撫身上,果真能臣,區區一個巡撫實在太委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