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在野不自在地低頭咳了聲。
庚子年的時候戰事特彆多,裴在野才安撫好平州,又趕上西蠻作亂,巴陵王府又是左右搖擺的牆頭草,梁州眼看著要失守,他急行趕來襄助威國公。
幸好最後終於打退了西蠻人,他隻記著他路過一處村落,有個通身灰撲撲的小女孩坐在村口吃糖棒,他便命屬下過去問路。
他那時候一身甲胄,頭盔連臉都遮蓋住了,隻留下一雙眼睛。
小女孩就沒能分辨出他的年紀,還是十分熱心地道:“兵叔叔,你們要進山裡嗎?我可以帶你們去!”
裴在野當時脾氣更差,而且他天生對小孩子沒什麼耐心,聽她叫十五歲的自己叔叔,他惡劣地笑了下:“誰要你帶路,小鼻涕蟲。”
小女孩大概是沒見過這麼討人厭的大人,一時目瞪口呆。
裴在野一把搶過她手裡還沒來得及吃的糖棒,扔進嘴裡幾下嚼碎了。
他還揚眉笑的一臉欠揍:“叫哥哥。”
小女孩看著空蕩蕩的手心,頓了下,哇哇大哭。
兩人同時掐斷了回憶,裴在野也沒想到四年前就和她打過照麵,不過這段回憶實在稱不上愉快,倘是什麼英雄救美,他還可以拿出來在她麵前吹噓一下,但是欺負小孩...
他略有些心虛地挪開眼,調整了一下神色:“你小時候還流鼻涕啊。”他一本正經地道:”我是為了讓你知道人世險惡,你幸虧是遇到我,若是遇到歹人,給塊糖就能把你騙走。”
這話說的,沈望舒氣鼓鼓地看著他:“殿下,你小時候就這麼討厭啊!”
“叫什麼殿下?”裴在野揚了下眉毛,為了哄她高興,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朵嬌嫩鮮花,插在她蓬鬆鬢發間。
“叫哥哥。”他懶洋洋地微挑嘴角,還是跟當年一樣欠揍。
嬌嫩的花瓣輕觸她臉頰,沈望舒眨了下眼睛,怔怔地看著他,思緒被拉回以往,一時竟忘了說話。
“不叫?”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臉。
沈望舒回過神來,皺著臉呸了聲。
不過因著這樁舊事,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隔閡消融了些,沈望舒乾脆專心料理手上的活,低頭把紫葉草碾碎。
裴在野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趁著眼下氣氛正好,悠哉問道:“有樁事昨晚上沒顧得上問你。”
他上下掃了她幾眼,哼笑了聲:“昨天在林子裡用射虎弩救我的是你吧?”他笑的鳳眼飛揚:“你不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劃清界限了嗎?”
他又捏了捏她的臉:“口不對心啊,小月亮妹妹。”
他是順著她留下的印記一路追過來的,基本上能斷定昨天救人的就是她。
昨晚上情況危急他沒來得及細想,趁她睡著的時候,把她救他這件事在心頭反複琢磨了兩遍,不由得心下竊喜,又得意非凡。
小月亮果然還是擔心他的,不然不會冒險救他了!
陸清寥有被她這樣救過嗎?
沈望舒臉色一木,見到裴在野那張透著洋洋得意的臉,臉一下子漲的通紅。
她拍開他的手,氣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還不承認?”裴在野輕嗤了聲,唇角微翹,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你為什麼要救我?”
沈望舒被他逼問的臉木木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昨天救他的時候,本就是動作快過理智的,當時也沒想那麼多,事後她要真想拿這個和他有什麼牽扯,乾嘛不直接留在那裡不走了?就算眼下被他當麵問了,她也隻有否認的。
他突然問了句不相乾的:“你看過話本嗎?”
他不由放低了聲音,耳尖發燙,但還是擺出一臉的若無其事:“話本裡男角救了女角,女角都是要以身相許答謝的,雖然你我性彆調轉了,但我也不是不可以勉強自己...”
沈望舒:“...”她想也沒想就否認:“我沒救你!”
她板起小臉:“殿下你看錯了吧,沒有的事,你少看點話本吧,都是騙人的。”
裴在野十分不愉她這幅拚死劃清界限的樣子,心頭又開始泛酸,不悅地眯了下眼,意味深長地道:“你可彆讓我逮著了。”
沈望舒瞧他咄咄逼人的樣子,心裡頭也氣悶得很,她正要說話,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她一骨碌起身:“好像有馬過來了!”
兩人眼下不識得路,也走不出林子,若能找到一匹馬,讓馬兒分辨氣味帶他們出去,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裴在野當即起身,順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一匹極神駿的白玉驄從密林裡鑽了出來,它也瞧見二人,馬蹄一頓,居然轉頭跑了。
沈望舒嚇了一跳,忙和裴在野大步去追趕。
不過兩人很快發現不對,這匹白玉驄跑的極慢,而且每跑出一段距離,就要停下來看向二人,似乎要把二人帶去什麼地方。
沈望舒沒想那麼多,裴在野蹙了蹙眉,二人一馬在林中穿行一陣,白玉驄突然在一棵高壯鬆柏底下停下,大眼直直瞧著二人。
沈望舒忙跑過去,扒開草叢一瞧——就在陸清寥在樹下昏迷著,臉色蒼白,雙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