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心跳漏了一拍,目光落在他臉上,仿佛沒有焦距,又在搜尋著什麼。
她失神了會兒,才抿了抿嘴巴,一把掀開他的披風,悶悶地道:“你不是四哥。”
從梁州到洛陽的那段路上,‘四哥’就已經不在了。
要擱在平時,裴在野定要逼問她‘他怎麼就不是四哥了?’,但瞧她神色抗拒,他心下悶堵得緊。
最開始他有多嫌棄她這般叫他,現在就有多希望她能再喚一聲。
他彆過臉哼了聲:“隨你。”
沈望舒身上乏的厲害,但是身在野外,旁邊還有個太子,她怎麼也睡不著,索性轉向裴在野:“殿下你睡吧,我來守夜算了。”
裴在野挑眉:“怎麼?怕我偷襲你?”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沈望舒氣的:“不是!”她頓了下,又有點懷疑:“你不會真的偷襲我吧?”她皺起臉:“你不會趁著半夜我睡著的時候偷偷揍我吧?”
裴在野被她逗的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發笑:“我要是真想揍你,用得著等你睡著?”
“偷襲不至於,調戲倒是有可能。”他猛然湊近了她,那張穠華俊美的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他故意輕佻地勾了勾唇:“多虧你給我提醒,我要是不趁著你睡著的時候乾點什麼,豈不是對不起你?”
沈望舒和他鼻尖相抵,嚇得怪叫了聲,差點沒倒栽在地上。
“快去睡覺。”他伸手在她下頷刮了刮:“不然我要輕薄你了。”
沈望舒氣哼哼地推開他的手,給他這話鬨的,更睡不著了,但又怕他真的要輕薄自己,抱著胸口閉眼裝睡。
她是鑽了牛角尖,越想越睡不著,就在這時,旁邊伸出一隻手來,一下一下輕拍她脊背:“我哄你睡。”
沈望舒咕噥了下,身子不安地動了動,還沒等她拒絕,那隻手又突然收了回去,一段輕柔舒緩的民間小調從他唇間哼出‘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裡,我心如鬆柏,君情覆何似?’
他嗓音清越,極有少年氣息,不過這歌卻唱的低沉纏綿,沒想到他堂堂一國太子居然能歌善舞的。
沈望舒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富含感情的唱歌技巧唬住了,居然真的生出些困意來,她迷迷糊糊地問:“這是什麼曲子啊?”
裴在野頓了下,耳根不覺升起些熱意來,他又想到前幾日表白慘遭拒絕的時候,又羞又惱地道:“廢話那麼多乾什麼?你還睡不睡了?!”
沈望舒咕噥了聲,昏昏沉沉地半睡過去。
朦朦朧朧間,她又感覺到一隻手伸過來輕拍自己,好像在哄小孩一般,動作柔緩,她終於沉沉入夢,睡夢中儘是在梁州的時光。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啾啾鳥鳴才慢慢睜開眼,這一覺睡的極清爽,起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旁邊傳來裴在野的聲音:“醒了?”
沈望舒揉了揉眼睛,嗯了聲,把乾糧分給她一些,兩人吃過飯,她起身道:“咱們去找紫葉草來給你敷藥吧。”
裴在野不悅地眯了下眼:“急什麼?”
她就這麼急著幫他解毒然後攆他走人?
沈望舒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中了毒,你不急?”她疑惑地看著他:“難道你傷好了嗎?”
昨夜放了毒血之後,裴在野的傷處其實好的差不多了,要不要紫葉草都無妨。
想到昨晚上為了硬把她留下,便拿中毒當借口...他給她噎了下,還不得不裝作動作不便的樣子起了身,在她跟前裝模作樣地走了兩步,慢騰騰地道:“當然...沒好。”
沈望舒見他路都走不穩的樣子,不得不扶了他一把:“一般毒蛇巢穴附近就會有解藥,我記著白頭蝰喜歡在草地碎石地裡,咱們去這些地方找找。”
溫香軟玉靠在他身邊,裴在野覺著自己思緒有些亂了,故意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半倚在她身上。
她的甜香鑽入鼻端,他眼簾似垂非垂地作怪:“走慢點,我頭暈。”
是有點暈了,不光頭暈,他還有些飄飄然,情不自禁地低頭嗅著她發間的香氣。
沈望舒就覺著身子一沉,她咬了咬小牙撐住了:“你怎麼突然這麼嬌氣了。”
白頭蝰也不是啥稀罕動物,紫葉草更是常見的很,哪怕裴在野一路上拚命搗亂,兩人走了大半個時辰,就見林子裡開了一大捧一大捧的紫葉草。
——裴在野的臉色黑如鍋底。
他那麼大個子,沈望舒扶他一路,早就累的夠嗆了,見狀歡呼了一聲,撲過去摘了一大把,找了處乾淨的河水清洗,一邊乾活一邊絮叨:“可惜沒有鍋釜不能熬藥,不過弄碎了給你敷到傷處也是一樣的。”
可算能把太子給治好了!
裴在野怕她又要跑,不緊不慢地岔開話題:“我瞧你對山間事頗為了解,你原來不是在鄉間居住嗎?難道還在山裡住過不成?”
沈望舒隨口道:“我十歲十一歲的時候,西蠻人打進梁州,柳叔就帶著我們一家去山裡避了小半年的亂,正好和幾個獵戶做鄰居,好些東西都是跟他們學到的。”
她思緒果然十分容易跑毛,說著說著就扯遠了,似乎想到什麼不太好的回憶,有點咬牙切齒地道:“幸好後來朝廷派兵趕走了蠻子,朝廷派來的人還在我們村裡待過半日呢!”
裴在野似乎想起什麼似的,心頭動了一下:“可是四年前?庚子年秋?”
他終於從記憶長河裡拖出一段不太美好的回憶,試探著道:“你是那個流鼻涕的小孩?”
沈望舒如遭雷擊,終於想起來了,攥緊拳頭大叫了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