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在野在山裡逗留了一日,打掃了戰場,再去信給周平,確定靺鞨安全之後,他終於趕往了太皇城,預備在那裡磨刀霍霍地修整幾日,再征北夷。
裴在野一到平州就興致高昂,和小月亮略修整了一日,他便拉著她去爬長白山了,他在長白山特意建了處私宅,從半山腰往上,都是他的私人地盤,想到兩人能去山頂肆意快活,他就頗是興奮。
平州這個地方之於他,有著十分特殊的意義。他十四歲時聽祖母教導,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這片極寒之地,他在這裡第一次飲馬,第一次拔刀。
他希望小月亮能跟他一樣喜歡這個地方。
兩口子騎馬興衝衝地去了長白山,結果在山腳下就遇到一個讓他不大痛快的人。
他用鬥篷裹著沈望舒,把她腦袋都塞懷裡了,卻不敵她眼尖,探出腦袋就喚了聲:“表哥?”
陸清寥正在山下廟門前和住持說話,聞言回首望過來,笑了笑:“阿月表妹。”他又瞧了眼裴在野的臉色,很快行了個禮,補了句:“太子妃。”
見陸清寥走過來,裴在野也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翻身下馬,兩手交疊在腦後,淡淡問:“你來這兒做什麼?”
陸清寥神色黯了幾分:“我把長姐的遺體帶回來了,準備在長白山下挑一處風水好的地方,為了立碑安置。”
裴在野嘖了聲:“你確定她想留在平州?”
這話說的,還真是挑著人的傷疤戳,沈望舒頗是無語地瞧了他一眼,這才道:“表哥,你節哀順變啊。”
她想了想,發動自己日漸豐富的詞彙量,寬慰陸清寥:“陸清詞表姐也算是求仁得仁,你心係家國,和她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不是死彆,也早晚要生離的。”
她說完都被自己厲害到了,她居然這麼會用成語啦!再這樣下去,她早晚要成一代文豪啦,哼哼~
陸清寥也是這麼想的,他注定無法成為長姐那樣心狠手辣的野心家,所以...就這麼了斷了,也好。
他溫聲道:“太子妃說的是,也多虧了太子開導,我才能及時醒悟。”
沈望舒問道:“表哥,你想好之後做什麼了嗎?”
說到這個,陸清寥神色終於有了幾分振奮,眉眼間甚至帶了卸下重擔之後的輕快,他微微一笑:“我還是留在平州,為國戍邊。”
沈望舒也替他高興,繼續顯擺自己的成語:“這是好事,表哥你的能耐終於有用武之地了,我祝你建功立業,功成名就!”
裴在野默數了一下,發現小月亮居然對著陸清寥笑了三次,他不悅地重重咳嗽了聲。
陸清寥收回目光,眼底漫上幾分愉悅:“不求建功立業,隻求不虛度光陰,為百姓守一方樂土便是了。”
他猶豫了下,看向這個承載著他對於美好的無限向往的少女,溫聲道:“我也祝你和太子歲歲長安,白首偕老。”
裴在野總算瞧他順眼幾分,懶洋洋衝他揮了下手,把馬匹令葉知秋看好,隻帶了小月亮徒步登山。
被留在底下的葉知秋怪鬱悶的,他,他還想近距離看殿下和太子妃談情說愛呢,怎麼就把他打發去看馬了呢!
甭管葉知秋內心如何幽怨,反正裴在野隻帶了沈望舒一個上山。
長白山景致雖好,卻天冷地滑,沈望舒走到一半就有些氣喘了,呼哧呼哧地對裴在野道:“早知道,應該,騎馬走一段的。”
裴在野忽然在她麵前蹲下身:“上來。”
沈望舒撲到他背上,興奮又遲疑地道:“駕?!”
裴在野兩手輕托她臀部,忙著幫她趴穩當,聞言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天下也隻有你一個人敢把我當馬騎了。”
沈望舒臉頰蹭了蹭他:“咱們是兩口子嗎~”
長白山山頂常年積雪,沈望舒咯吱咯吱踩了幾腳一尺來厚積雪,一下子打了雞血似的。
梁州雖然也下雪,但是從來沒有過這麼厚的,沈望舒興奮地滾了好幾個雪球,打算做一個她和四哥的雪人兒~
裴在野宛如一個帶娃玩雪的家長,看著小月亮滿地撒歡,他還怪有成就感的。
等沈望舒終於把兩個怪模怪樣的雪人堆好,她也累得滿頭是汗了,裴在野這才十分儘責地拉她起身,一邊幫她擦汗,一邊問道:“玩夠了沒?餓了嗎?去吃飯吧。”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她進了暖閣,暖閣生著地龍,進去之後通身便暖和起來。
這處暖閣布置的頗為簡單,除了桌椅之外,就隻有一方觸手生溫的玉床,和一麵一人多高的古樸銅鏡,四麵窗戶敞著,方便暖閣主人賞景。
沈望舒瞧那玉床和銅鏡擺的還挺怪,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暖閣裡下人準備好新鮮果蔬和鮮肉魚蝦,擺放了烤爐,點好了火,便退下了,獨留太子和太子妃在暖閣作樂。
沈望舒還沒見過這種吃法,見一桌子生菜生肉,連個鍋也沒有,她十分土鱉地瞪圓了眼睛:“這咋吃啊?”
裴在野有意在她跟前顯擺,烤好了一片鮮嫩羊肉,用生菜包裹了,夾點解膩的醬菜進去,整個塞到她嘴裡。
沈望舒覺著好吃,一下子給吃頂了,拍著肚子直擺手:“彆,彆喂了,我撐的不行了...”
裴在野眼睛微亮,摸了摸下巴:“要不要消消食?”
很快,沈望舒就知道那玉床和銅鏡是乾什麼用的了。
而且她發現了,裴在野當真喜歡平州這地方,就譬如他把她抱到銅鏡前肆意欺負的時候,都不知不覺冒出了平州腔:“小月了,舒服不?得勁不?”
沈望舒:“...”
......
當初齊太後和裴在野在的時候,睿文帝雖然放浪形骸,但好歹有條線攔著,自裴在野一走,睿文帝便直接把兩個妖道弄進了宮裡,還甄選了一批風流美貌的女冠入宮,不止如此,他還和最近得寵的陸妃披上道袍,日日在寢宮裡扮男女神仙,好不快活。
蘇首輔雖然答應裴在野要看住睿文帝,但到底內宮的事兒,他也不好插手,不過睿文帝最近作的一次妖,讓他實在坐不住了。
——那位年輕的陸姓妃嬪極得睿文帝寵愛,他甚至要破格升她為妃,不過後宮裡妃位隻有四個,睿文帝就想把年老無趣,最近又時不時勸諫他的德妃廢了,扶陸氏女上位。
這下朝臣可一下子炸了鍋,德妃生於望族,又是八殿下生母,論才乾,能協理六宮,應酬命婦,論人品,上能孝敬太後,下能體恤低位妃嬪下人,還時常拿出私房體己賑濟災民,可謂人人稱頌的賢妃,她若是被廢,簡直天理不公啊。
何況陸氏已經有了一個妃位,再來一個妃位,隻怕朝綱又要大亂了。
蘇首輔一看要鬨出大事來,當機立斷,動用內閣之權,封駁了睿文帝的聖旨——當然這封駁之權也不是那麼好用的,天子一怒,殺你全家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