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組織情報部門是累負責的部門。
每一位加入的新成員都不敢對這位身形嬌小的少年懷有半分輕視, 隻有誠惶誠恐的敬畏——因為他鬼魅的情報手段和狠辣的處事性格。
這裡也被其他部門的人悄悄地稱之為“蜘蛛之巢”。
但現在,它已經變成一片狼藉的模樣。
雪白的蛛絲如同布局般鋪滿整片空間,卻有大半如同被什麼天敵攻擊般損毀嚴重, 蜷縮成焦黑的模樣, 輕輕一碰就會散成灰燼。
織田作之助和芥川龍之介對了一下眼神,點了點頭,神色嚴峻地帶著組織吸納的新成員緊急撤離了這片區域——
雖然這些成員都還是年歲不大的孩子, 但他們在擂缽街摸爬打滾多年,多少也具備了判斷形式的基本能力, 很快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妙,神色惶惶地跟著沉穩的紅發少年離開,直到徹底遠離戰場後才嘰嘰喳喳地擔憂出聲。
“織田前輩!累大人會不會有事?敵人好強大的樣子……”
“好可怕,好可怕, 雖然那個男人沒有殺意, 就連神色都非常平靜,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好可怕!”
“累大人不會輸的, 大家要相信芥川前輩!芥川前輩在幫他, 出任務的中也前輩應該也快趕到了!”
“首領大人在哪裡?這裡有敵人, 太危險了,快點帶首領大人去安全的地方吧!”
吵吵嚷嚷, 嘰嘰喳喳。
織田作之助低頭望著這些孩子,在心裡發出一聲感歎。
首領的選擇是正確的。
首領沒有辜負他們,他們也沒有辜負首領。即使知道那位孱弱的首領其實有自保的能力, 也會忍不住擔心對方的安全。
這些孩子, 是暗組織的未來, 也是橫濱的未來。
——他們會是下一代黎明。
織田作之助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麼小鹿禦鈴子要這麼大費周章地招攬貧民窟和擂缽街的孩子們成為自己組織的成員。
真是一位目光長遠的首領啊。
他輕輕歎息, 但總是為彆人著想, 導致自己越來越痛苦是件好事嗎?
織田作之助是最早加入暗組織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成員。
所以他看著小鹿禦鈴子不再偷懶,越來越辛苦地趴在首領辦公桌上處理一遝遝厚厚的文件,就連鬆上美衣的勸阻也沒用,隻會被這位首領微笑著搖頭拒絕,言語溫和卻不容置疑,讓那位阿卡納什黑手黨的領袖憂心忡忡又無可奈何。
不止往常坐在擂缽街最高的堆積物上看著橫濱天空發呆的習慣隨著她越發忙碌的工作消失,鬼娃娃的玩鬨時間,趴在墮天使腿上的午睡,和狂信徒的下午茶也慢慢越來越少,像是把自己的休息時間一點點擠壓,榨乾,直到徹底沒有。
她在犧牲著這些東西。
細細碎碎的東西,一點點積累起來,足夠讓她改變。
小鹿禦鈴子的笑容依舊溫柔平靜,但那雙金色眼睛裡愈來愈重的冷淡,讓她像是天上的月亮般難以接近。
她仿佛和其他人隔開成了兩個世界,即使望著他們,也沒有主動靠近的意思。
您什麼時候才會為自己著想呢?
哪怕是隻為自己笑出來一次?
織田作之助無法想象,到底是有多喜歡這座城市,才會殫精竭力到這種地步,付出到這樣的程度也毫不後悔。
這段時間他寫了很多關於暗組織成員的故事,受到了讀者一致的好評,被月野出版社當作寶貝般供起來。
織田作之助可以自由選擇想要創作的故事風格和內容,無論他寫什麼東西,出版社都隻會舉雙手讚成。
因為他的文字就像是有某種神奇的魔力般,可以牢牢地抓住讀者的心,具有強大的感染力。
仿佛高天原的神明們降給日本衰落很久的文壇的甘霖。
那麼為什麼他不可以為自己的首領寫一本書呢?織田作之助想。
不和任何人綁定關係,也沒有任何糾糾纏纏的羈絆。
他想寫她如何一步步走向盛大,一步步走向橫濱的頂端,一點點地改變這個城市。
他看見過她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般脆弱狼狽的模樣,也必然會見證她日後的輝煌燦爛。
但織田作之助心知肚明,這是一項極大的工程,他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
所以,他誰也沒有告知,隻是默默地在心裡記下這件事,便低著頭安慰忐忑不安的組織成員們。
織田作之助想。
不急於一時。
首領能等得起橫濱的改變,他自然也能等到那一天。
小鹿禦·其實隻是覺得總和馬甲互動很浪費時間·鈴子沒有更多的時間和係統確認第二位眷屬的具體信息。
她正在往情報部門趕去。
小鹿禦鈴子聽著係統提示一聲接一聲地響起,隻覺得心驚肉跳。
兩位眷屬間的戰鬥不僅加進去了一個芥川龍之介,就連中原中也都在趕回來的路上。
小鹿禦鈴子心情沉重地歎了口氣。
這叫什麼事啊?
如果以後再來更多的眷屬,包含敵對陣營,豈不是會打得更加起勁?
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大家長的小鹿禦鈴子:心累。
…………
累在喘氣,他躲在層層疊疊的蛛絲偽裝下,捂著將斷不斷的手臂,感到了一絲微弱的不甘心。
剛才如果不是芥川龍之介及時出手幫忙,使用異能力阻止乾擾了對方的招式——他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所以這個他根本沒見過的陌生獵鬼人,到底是誰?
累想,他散發著一種讓他非常厭惡的氣息。就像是鬼的天敵一樣惡心。
雪白頭發的惡鬼少年邊思考,邊神色陰晴不定地甩了甩重新長好的手臂。
他完全不知道,他能在最強的鬼殺隊劍士和最強的呼吸法二者組合下撐這麼久,是對方因為心頭疑惑而手下留情的緣故。
繼國緣一握著日輪刀的手緊了緊,又鬆了鬆。
他非常突然地降臨在這個世界,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所有的羈絆仿佛在最開始時就被斬斷,除了一絲迷惘外,居然有一種奇怪的輕鬆,像是再也不用思考更加沉重的東西。
在繼國緣一的麵前,隻有一根名為現在的繩索被他像對待救命稻草般牢牢抓住。最頂端上麵的名字則讓他心神都因此恍惚了一下。
小鹿禦鈴子。他的妹妹。
隻要想到這個名字和這個身份,黑紅高馬尾的劍士心頭像是被塞了一塊苦澀的巧克力,心臟的每一處空隙都被這樣融化掉的痛苦和茫然填滿。
他的胸膛在為此疼痛,沸騰。
可是……為什麼?
繼國緣一有些茫然。
直到他捂著額頭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妹妹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自己感到這樣難受。
似乎有某種他看不見的薄薄的膜,將他和那層記憶阻隔,就算能用手指摸索到大概的輪廓,更清楚的東西也無法被發現。
——或許要見到對方才知道原因吧。
繼國緣一這樣想的,也是這樣毫不遲疑地做的。
戴著日輪耳墜的劍士懷著忐忑的,猶豫的心情想要尋找自己的妹妹。
但這片區域的空氣中逸散出來的鬼的氣息,讓繼國緣一下意識地握緊了日輪刀,神色重了重。
要戰鬥了。繼國緣一想。
這是獵鬼人的習慣和宿命。
不斷地戰鬥下去,絕不臨陣脫逃。
要麼殺鬼,要麼被鬼所殺。
繼國緣一循著鬼的氣息,很快就碰到了累。
他憑借「通透世界」在第一眼,一秒內就看穿了累的身體構造,知道對方已經不再單純屬於鬼的範疇。
累當然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他。
那身熟悉的鬼殺隊打扮和腰間的日輪刀簡直要深深地刻進每一個鬼的大腦裡。
雪白頭發的少年皺起眉頭,並沒有將麵前的男人放在眼裡。
而對方突兀的熟悉感,更是讓累毫不客氣地開口道:“你也是來搶奪我的姐姐的家夥嗎?獵鬼人。”
繼國緣一沒有說話。
他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改變了麵前的鬼——也許那就是把他拉到這個陌生世界的契機。
這隻惡鬼不再害怕陽光和日輪刀,也不渴求人肉當作食物和力量來源,居然可以如同正常人般生活。
但是繼國緣一能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消不去的血腥味。
那是對方殺了很多人的證明,冷血,無情,手段果決。
最重要的是,對方的言語簡直在明晃晃告訴他——這隻惡鬼和不斷擠壓著他心臟的那個少女有著密切的聯係。
回憶結束,繼國緣一用那雙炭紅色的眼睛看著麵色凶狠的芥川龍之介,嘴角輕輕壓出一聲歎息。
這還是個孩子。
最多是身體方麵得到了某種不明異化的孩子,就和鬼殺隊的劍士般,雖然仍然屬於人類的範疇,但也和真正的普通人不一樣。
還不知道這個時代不存在惡鬼的神子的眼中充斥著不解。
“為什麼要阻止我呢?那是鬼,是會傷害普通人的東西。”
繼國緣一的麵容上永遠帶著一股神性般的澄淨和平和,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
天賦異稟的才能和情感遲鈍的表達,讓他的表麵看起來越發淡漠,不可靠近。
芥川龍之介冷著臉道:“住口,挑釁暗組織的家夥,在下不想聽你垃圾般的廢話。”
他被麵前青年強大的表現挑起了攻擊性。
尤其是周圍大片大片的情報部門損壞的廢墟,讓芥川龍之介的怒火更加“嗖嗖嗖”地向上狂漲。
“不要再試圖用你的狡辯來掩蓋你的冒犯了,小醜般無用的言行罷了——就用你的生命為此懺悔吧!”
繼國緣一:“?”
累也跟著麵無表情地聽完芥川龍之介激情發言,借此拖延時間。
直到他終於像是聽到了什麼動靜,神色輕微動了動,扯著蛛絲將對方直接扔出了情報部門。
“芥川,彆多管閒事。”
完美的用完就扔。
芥川龍之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蛛絲送出戰場。
他幾乎是瞬間陷入了暴怒:“你什麼意思!瞧不起在下的能力嗎!?還是認為在下很弱?!”
灰白發尾的黑發少年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
這讓他憤怒地發動了無差彆的攻擊,不管不顧地撲咬向在場的兩個人!
芥川龍之介衣服下擺的布條形成扭曲鋒利的形狀,變得堅硬,足以切割一切空間和物體,凶殘得一如他的本性。
他操縱異能力,如同猙獰的,饑餓的黑色惡獸般呼嘯襲向累和繼國緣一!
然後下一秒——
猩紅色的觸手在刹那間阻攔住了所有的攻擊,纏住他們的手腳。
“夠了。”
麵容蒼白,身軀羸弱的少女慢慢地步入戰場,她輕輕開口,吐出阻止的言語。
“請停手吧,三位。再這樣下去,你們就要把我的情報部門毀得一乾二淨了。”
顏色豔麗危險的觸肢如同盛開的海葵般層層疊疊地將她包裹在最中間,那頭銀白色的長發透出毫無生機的冷淡。
少女首領沒有任何笑容。
“姐姐!我好想你。”
累卻一下子露出笑容,在迫不及待地對她表達自己的思念後,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乖巧地強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