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賭徒安靜地低頭抽了一口煙,輕輕吐出來,帶來令人神暈目眩的香氣。
聽到這句話,他停頓片刻,輕聲道。
“彆說多餘的話來挑撥,安卡斯。他們還是不懂事的小輩。和他們計較做什麼?鈴子還在找我們。”
墮天使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氣:“閉嘴吧,烏伽斯。也隻有你才總是一口一個小輩這麼寬容,這何嘗不是你的傲慢?還有,你平日裡的壞脾氣都去哪裡了?這不是在首領麵前,沒必要再裝模作樣了。”
“更何況,弱者可不配得到我們的寬容。你說對吧——德蘭冕下?”
他推了推金絲眼鏡,明麵上像是在征詢教皇的意見,實則連目光都沒有看向教皇。
——就連對待同伴,也是如此傲慢。
墮天使緩緩掃視了一圈在場所有的咒術師,將目光定在了禪院真依的身上。
他虛假的笑容裡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藐視,“哦,我記起來了……你是禪院家的吧。我知道你們家有一句很有意思的祖訓,非禪院者非術師,非術師者非人。”
禪院真依:“……”她打了個寒戰。
每當墮天使吐出一個字,恐怖的,非人的擠壓感就越強烈。如同越沉越深的海底,要把她的心臟捏碎。
她握住槍的手指,因為捏得太緊而泛起青白。
“——那又怎麼樣?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是哪裡來的,但你難道還想要和禪院家為敵嗎!”
禪院真依脫口而出後,才發現自己害怕到忍不住把禪院家的身份抬出來當盾牌。
當她意識到自己說出這句話,深深的屈辱感和無力感包裹住她,讓她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墮天使扇了扇背後黑色的翅膀,微笑著為此下定義,“真是……螻蟻的自傲。”
“奇怪。為什麼覺得我會害怕禪院?咒術師是什麼很厲害的東西麼?說到底,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除了五條悟勉強夠看,其他人還是不要出來討嫌吧。”
“……”
禪院真依低著頭,死死咬著唇,半天開不了口。
短發微微遮住她的眉眼,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隻能通過她身體的顫抖,感受到她巨大的倉惶。
龍賭徒皺起眉頭,再度開口,“安卡斯。慎言。我們隻是客人罷了。東京校的學生還在這裡,不要給暗組織惹麻煩,更不要給鈴子惹麻煩。德蘭也是一樣。等首領作出指令再行動。”
這句話像是說服了墮天使。
他輕輕哼了一聲,伸手抬了抬金絲眼鏡,“真是不懂你……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烏伽斯。我們該去找首領會合,不能讓她等太久。”
這句話像是一個結束的信號。
氣氛在一瞬間門緩和了下來。
墮天使慢條斯理地輕扯了一下袖口,沒有再搭理在場的咒術師的意思。
教皇也收斂起尖銳的言辭,朝伏黑惠三人點了點頭,神色裡的蔑視和挑剔退得乾乾淨淨。
原本一心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自言自語的白蜘蛛,更是在聽到鈴子的名字時,眼睛都由混沌變得清明。
禪院真依不能理解。
他們明明剛剛還在因為她侮辱他們的同僚憤怒,現在卻因為他們的首領,默契地平息,並毫不猶豫地忽略了她。
這讓她剛才所有的恐懼,害怕和退縮,簡直像是一場笑話。
啊……不對。
她,不是一直都是笑話嗎。
禪院真依感受到自己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肉中,痛意更像是一種尖銳的嘲笑,一下下地紮在她的心臟上。
“什麼啊……”
疼痛,戰勝了理智。
她突然在這一刻崩潰了。
她吼叫道。
“什麼啊!你們憑什麼可以這麼傲慢啊!憑什麼隻有我活著都要辛苦得要命,小心翼翼啊!這麼肆無忌憚,這麼任意妄為……你們根本就沒有失去過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禪院真依的大腦隨著她過於尖銳的腔調震動得難受,嗡嗡作響。
為什麼……總要留下她一個人?
為什麼都要離開她,拋棄她,把她一個人留在泥沼裡墮落?
像他們這樣的強者,恐怕活得輕輕鬆鬆,一片坦途吧。
真羨慕啊。真讓人妒忌啊。
她猛地抬起手.槍對準教皇,咬牙切齒,“什麼首領什麼暗組織的……自顧自地來又自顧自地走,她有你們這種家夥,真是惡心啊。不如去死好了!你們都去死!”
原本都要鬆了口氣的伏黑惠聽到這句話,人都傻了。
???
他感覺到不妙,飛快地拉著兩個傻乎乎的同伴後退,目光緊緊地盯向暗組織成員——
氣氛變了。
不是僵持,也不是緊張。而是死寂。
禪院真依衝動之下說出來的“死”這個字,像是狠狠戳到所有暗組織成員的死穴上。
龍賭徒猛地抬起眼睛,看向她,金色的龍瞳在一瞬間門變得毫無人性和情感,那對龍角尖銳得能刺穿人的心臟。
“你在……詛咒我們的首領嗎?女孩。”
伏黑惠呼吸都差點停滯了。
這位年輕卻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的咒術師看得出來,龍賭徒滿身都是求死的頹廢。
他不在乎他人對自己的詆毀,乃至於同僚的詆毀。
但是——
烏伽斯卻唯獨希望自己的首領,長命百歲。
墮天使的單片金絲眼鏡折射著冷光,微笑著,一字一頓道:“啊,實在是沒有想到,真的會有人這麼蠢。明明已經放過你了,為什麼還要繼續激怒我們呢?”
白蜘蛛,同樣開始躁動。
雖然對女性無比溫柔和期盼,心懷保護欲,但是——
她喘息著,混沌道:“不許……說這種話……否則……”我會殺掉你。
鈴子,才是最重要的。
教皇卻沒有出聲。
他明明一貫將言語當作武器,此刻,卻一個字都懶得吐露。
伏黑惠不確定地猜測,是……過分冷靜,還是太過憤怒?
而下一秒發生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是後一種。
禪院真依的槍口,慢慢地對準自己的額頭。
她的手臂不受控製地轉動。
她的大腦像是被毒蛇的毒液侵蝕,向她的身體發出錯誤的信號——
向自己開槍。
“……”
禪院真依的手指簡直僵硬成石頭,不停顫抖。
一直在皺著眉頭,沒有開口的東堂葵目光緊縮,出聲喝道:“喂!真依!你在乾什麼!”
目睹這一切的伏黑惠知道,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教皇選擇直接行動。
而他的同僚們,沒有阻止。
眼見事情發展開始不受控製,他隻能硬著頭皮開口:“請不要動手!德蘭冕下!!!”
教皇聽到他開口,漠然道:“哦?你出於什麼立場說出這句話的?由裡子的同學嗎?”
“——如果我偏要呢?”
伏黑惠的心簡直沉到了穀底。
他儘可能地保持冷靜道。
“這裡是高專,小鹿禦小姐正在和五條老師交流。真依學姐隻是在說氣話。請您原諒她。”
“畢竟她代表的是京都校。兩校的交流會比賽還沒有正式開始,被特彆邀請的第三方就提前動手造成人員傷亡,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德蘭冕下?無論如何,請冷靜對待。”
伏黑惠深深吸氣,篤定道“而且——我想小鹿禦小姐,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吧。”
教皇笑了一聲。
“你很聰明,也很懂得如何進退,留有餘地。如果給你足夠的時間門,你能成為優秀的領導者。”
“但是,首領是我們的底線。她錯在她不夠聰明。”
“——哪怕是被首領責罰,我們也不後悔。”
一向冷靜的,優雅自持的教皇,宛如受到最正統的貴族教育的青年,在這一刻盛怒無比,難以冷靜。
伏黑惠焦急至極,又忍不住感到了一絲怪異。
按照以前暗組織的作風,雖然不喜歡甚至格外厭惡有人詆毀他們的首領,但是這種程度,還不至於要人命。
更何況是在這種牽涉到盟友關係的情況下。
暗組織是……發生了什麼嗎?
還是他們的首領發生了什麼,讓他們變成驚弓之鳥,哪怕是一言一語的詆毀,也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