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行宮大門的先後次序”的交鋒上,算是太子妃完勝,恒王妃先輸一著。
恒王妃本想暗暗羞辱李鳳鳴撒氣遷怒,沒料到李鳳鳴並不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反被坑去五十金,她心中的憋屈暗火可想而知。
但齊國貴婦們最講究“體麵”二字,到底是她自己先挑的頭,便隻能生吞下這五十金的暗虧。
李鳳鳴讓淳於黛回長楓苑取東西,淮王妃便也吩咐了一位隨身侍女跟著去,算是當場“銀貨兩訖”的意思。
就這麼到了香雪園。
一大堆人依次上前見禮,太皇太後果然被鬨得有些迷糊,好幾次分不清誰是誰。
也虧得齊國皇室規矩細碎,見禮過後,有些人並無資格留在老太太跟前敘話,便在華嬤嬤的帶領下去花閣用茶。
對此李鳳鳴有點懵。她看著廳中剩下的人,不明白“有無資格留在老太太跟前敘話”這件事,其依據標準究竟是什麼。
太子府的女眷裡,隻留了太子妃與左側妃,右側妃、太子昭訓則跟著華嬤嬤去花閣。
而恒王府這頭,除恒王妃外,留下的卻是兩位側妃及一名良娣,還有恒王妃的表妹聞音。
聞音這姑娘很有意思。
自進了香雪園,她緊緊跟在表姐恒王妃身旁,言行中規中矩,半點不露風頭。
全程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我就是來湊數,你們當我不在”的樣子。
李鳳鳴雖一頭霧水,麵上卻不顯,隻熟稔周到地為太皇太後奉茶。
老太太也像是慢慢“醒”過來,開口就是近日見麵必問的那句:“小鳳鳴,明徹的回信到了嗎?”
“回太奶奶,已經到了。”
想起蕭明徹那封隻有一個字的回信,李鳳鳴略尷尬,生怕老太太要讓她立刻就拿來看,趕忙又補充:“我明日讓人給您做小甜糕,澆新鮮漿果汁子的。到時給您拿小甜糕來,再將信一並帶來給您看。”
“好好好,太好了!”
老太太連連點頭,臉上每道皺紋裡都是笑。也不知是滿意“蕭明徹的回信終於到了”,還是滿意又有新奇小甜糕。
太子妃以古怪的眼神瞥了李鳳鳴一記,最終卻什麼也沒說,轉而關切起老太太近況。
其實,行宮有專人按時向宮中帝、後稟報太皇太後的日常,太子府也會得到同樣的消息。該知道的太子妃都知道,無非就是隨意尋個話題罷了。
倒是恒王妃,先前在李鳳鳴手上吃了五十金的悶虧,此刻自想要找回點場子。
等到太子妃與太皇太後閒敘完畢,恒王妃便拖著話尾嬌聲,將話題扯回李鳳鳴身上。
“太奶奶,其實五弟回不回信不打緊。五弟妹最該做的,是好生準備著,待五弟回來後,趕緊想法子圓房行了合帳禮。”
“他倆是新婚夫婦,合帳圓房本是順理成章。做什麼還要‘趕緊想法子’?”老太太突然又精明起來,“難道,明徹那混小子竟不願同小鳳鳴圓房?!”
恒王妃以絹掩唇,似在忍笑:“五弟怎麼想的,這我倒不知。隻是聽聞大婚那夜,五弟妹才碰了他的手一下,他就……”險些當場狂奔八丈遠。
太子妃輕咳一聲,打斷了她:“五弟身在前線,還能於百忙中抽空回信,便是將五弟妹放在心上的。先書信聯絡著也挺好,相互多交交心,將來也就水到渠成了。如今前線諸事未定,說不得幾時才回京,不急在一時片刻。”
“是。”李鳳鳴笑容得體,實際卻有些心不在焉。
“聽我家殿下說,父皇近來正在斟酌,五弟與廉貞將軍之間,總有一個不日就會被召回京。怎麼,太子妃竟不知?哎呀,瞧我這記性,太子當然不會與您提這些時局政務上的事。”
說到這裡,恒王妃故作驚訝地頓了頓,又假意圓場。
“也是。京中人人羨慕太子妃閒逸,都說太子待您甚為體貼,不但讓兩位側妃替您分去了掌管府庫的辛勞,甚至都不進您寢殿打擾。”
連走神中的李鳳鳴都聽出了這番話裡的紮心意味。
恒王妃這算明嘲太子妃,不但當家主母的財政大權被架空,還備受夫君冷落。
對齊國婦人來說,這樣的處境當得起一個“慘”字。
太子府左側妃趕忙幫腔:“近來太子殿下在府中處理政務時,多是我在旁伺候筆墨,未曾聽殿下提起五殿下將要回京的事。”
這是放下內裡恩怨,和太子妃一致對外了。
恒王妃噎了噎。
太子妃麵色稍霽,哼笑還擊:“我懶散慣的,自是不及三弟妹精明強乾。月初我進宮時,還聽母後心疼念叨,說若不是恒王府事事需你勞心,前年也就不會小產了。”
太皇太後蹙眉道:“好端端的,提這個做什麼?”
“太奶奶說的是,不提這些不高興的,”恒王妃僵笑著換了話題,“再過幾個月就是‘夏望選士’,到時太子殿下有得忙,想來太子妃也要跟著懸心。”
李鳳鳴不著痕跡地來回打量著恒王妃與太子妃。
太子妃麵色倏地鐵青,牙根明顯咬緊。
恒王妃則露出揚眉吐氣的笑容:“聞音,回去記得在你父兄麵前多提醒著,要儘心儘力為太子殿下分憂才是。”
無辜被點名的聞音低頭垂臉,小小聲聲道:“是。”
太皇太後突然道:“每年開春,各家都有許多瑣事要費心。如今我也大好,你們隻管顧好府中事,不必時常來探望,平白受累。”
誰都聽得出老太太這是不高興了,氣氛頓時尷尬凝滯。
李鳳鳴頷首,柔聲緩頰:“太奶奶總是體諒晚輩的。滴翠山離雍京城南城門雖隻二十裡,但皇嫂們貴人出門陣仗大,來一趟是真挺折騰。”
太子妃與恒王妃也知她在幫忙下台階,趕忙默契休戰。
兩人一搭一唱賠著笑臉,改說些輕鬆閒事逗趣,哄了好半晌才讓老人家重露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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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李鳳鳴來自異國,行宮管事華嬤嬤考慮到她的口味或許不同,便在長楓苑專設了小灶,方便辛茴和淳於黛為她單獨料理飲食。
借此便利,淳於黛和辛茴通常不與行宮侍女們一道用飯,時常在長楓苑單獨開夥。
午時末,辛茴本以為李鳳鳴中午要被留在香雪園用膳,便自己在小灶間煮羊湯涮鍋。
哪知才擺開架勢,就見李鳳鳴和淳於黛進來,辛茴不禁歉然笑開。
李鳳鳴疲憊勾唇:“既涮鍋已燒燙,此刻再往膳廳挪也麻煩。給我添副碗筷,就在這裡和你們一道吃。”
她在大多數事上都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必要時頗能將就。
淳於黛去為她添碗筷,口中道:“那就委屈殿下了。”
辛茴大著膽子調侃:“看這情形,今日有太子妃與恒王妃,咱們殿下在老太太麵前似乎就失寵了?連午膳都沒落著。”
李鳳鳴輕眨笑眼,壓低聲音:“兩位皇嫂也是回家吃自己,誰都沒落著。”
辛茴在她跟前多年,自能聽出她話裡有話。便催促道:“殿下快講講,今日香雪園究竟是個什麼場麵?”
三人圍著小桌坐好,就著羊湯涮鍋邊吃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