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1 / 1)

似蜜桃 許乘月 4055 字 7個月前

回到北院後, 蕭明徹命人找了府醫來問話。府醫隻聽三言兩語, 便大致猜到李鳳鳴是癸水之故。這種事在醫家眼中很尋常, 解釋起來沒有忸怩隱晦,說得清楚明白。既知李鳳鳴沒有生病,也沒有受傷,隻是女子每月都有那麼幾日辛苦與不便, 蕭明徹便未多言。因為有那麼點尷尬與彆扭,之後幾日蕭明徹都沒出現在李鳳鳴麵前, 更沒再提讓她搬到北院的事。但他每日會派人去隔壁看看,也會暗中關切李鳳鳴是否已恢複正常進食之類。其實李鳳鳴每次癸水時, 也就頭兩日精神懨些, 過後就一切如常了。等她重新神采奕奕, 再想起辛茴那日的奇怪語氣,便刨根問底。辛茴最終沒出了《豔香春傳奇》。從前李鳳鳴沒太多機會看閒書,能到她手裡的書, 通常都要先經層層篩選與審閱, 再由淳於黛把關一次。當初能看到《英華寶鑒》, 還是因此書在魏國京城過於風靡, 大家本著讓她多少了解點“市井民情”的意圖,這才層層放行。畢竟《英華寶鑒》的內容是品評天下美男子,主旨在於賞美, 勉強算份風雅閒情, 消遣看看倒也無妨。而《豔香春傳奇》則是下九流的話本子, 那可真真大俗。內容獵奇,行文大膽聳動,措辭粗糙淺白,上不得正經台麵。以李鳳鳴當初的身份地位,根本沒人會在她麵前提起,更彆說讓她看。人有時就是怪,越說不能看的東西就越是想看。自打辛茴漏了口風,李鳳鳴好奇到抓心撓肝。一連數日,隻要她閒下來,就會瞅準淳於黛不在府中的時機追著辛茴跑,就是想要那書。辛茴當然不敢給,又不能揍她,隻好往院外躲。這日,天還沒亮,淳於黛就去了桂子溪。李鳳鳴又問辛茴要那《豔香春傳奇》,辛茴仍是堅定回絕。於是李鳳鳴卯足了氣勢,一路將辛茴追到了淮王府後頭的演武場。彼時戰開陽正與一名護衛切磋,而蕭明徹和其餘護衛在旁邊圍圈觀戰,誰都沒留意她和辛茴的到來。雖說戰開陽是他家唯一讀過書的人,但戰家本是南境兵戶,所以他骨子裡還是自帶幾分不輕易服輸的祖傳血性。接連兩個回合狼狽落敗,戰開陽便懇請蕭明徹在旁指點,自己則脫了被汗水浸透的上衣,赤膊再打一回。從前淮王府沒有女主人,蕭明徹又不用侍女,府中便隻浣衣院、繡院等幾處有仆婦及繡娘而已。如今李鳳鳴院中的侍女們,還是當初大婚之前,薑嬸特意為她的到來準備的。尋常侍女及仆婦、繡娘們並不能在府中任意走動,更不會到演武場來。而李鳳鳴自打從行宮回來後,也不曾在這裡出現過,所以演武場上這群家夥習慣了府中沒女人,誰都沒覺得戰開陽脫了上衣有什麼不妥。雖說魏國在民風上比齊國敞些,可李鳳鳴從前身份畢竟不同,沒人會在她麵前衣衫不整。認真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人赤膊對戰。她半點沒覺得忸怩羞澀,反倒新鮮,就大大方方搭著辛茴的肩,站在人群後踮腳伸頸看熱鬨。武藝上辛茴是個行家,戰開陽在她眼裡就是個三腳貓,連李鳳鳴都不如。但蕭明徹是在南境戰場搏過命的,他三言兩語的指點,竟幫著戰開陽成功扛住了護衛的強勢攻擊。這就讓辛茴來了勁,一邊偷聽著那些刁鑽但實用的技巧,一邊琢磨其中規律玄機,看得津津有味,便也忘了要將李鳳鳴勸走。酣戰將近半個時辰,戰開陽與那護衛膠著成平手。演武場上喝彩聲此起彼伏,鬨哄哄,亂糟糟,卻是一種彆樣熱烈的鮮活。李鳳鳴被這氣氛感染,激動到麵頰泛紅,握拳咬唇,彎彎笑眼追逐著場中對戰的兩道身影。“很好看?”隨著這冷冰冰三個字,有頎長身軀擋在了她麵前。她的笑容立刻凝固,訕訕收回目光,望向不知何時來到麵前的蕭明徹。“是挺精彩的,”李鳳鳴往後稍退,沒話找話地順嘴打哈哈,“沒想到,戰開陽脫了衣倒不顯羸弱。”此時演武場上大多數人都發現了她和辛茴,氣氛便沒了先前那份自在。其實,若雙方都大方坦然,也沒什麼好尷尬的。可齊魏兩國國情不同,李鳳鳴和辛茴還沒如何呢,演武場上這群男兒郎倒是彆扭到四散“奔逃”起來。戰開陽本人更是慌張,跑去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裳。兩相對比,李鳳鳴的坦然倒無端顯得輕浮佻達,這就真尷尬了。她無奈地搖著頭淺聲嗤笑,對蕭明徹道:“那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了。”蕭明徹麵無表情地頷首,目送她離去後,扭臉瞥向戰開陽。那眼神冷得像冰錐,遷怒意味十足。戰開陽被凍得個透心涼,在這樣春末夏初的和暖晨光下,竟打了個寒顫。明明就住一牆之隔,但經過演武場那件事後,李鳳鳴和蕭明徹好幾日都沒碰麵。到了閏四月的最末這天,齊帝在清麟宮端儀殿設宴慶螺山大捷。李鳳鳴隨蕭明徹進宮赴宴,兩人才又坐到一起。其實李鳳鳴從小就厭煩宮宴。以往她每次出席宮宴,都要麵對無數看不見的機鋒。父母有心借這種場合打磨她,不到必要時,哪怕坐看她出糗甚至出錯,也不會出聲幫忙解圍。所以,她參與過無數回宮宴,卻從沒哪次是單純愉悅地吃吃喝喝,不煩才怪。可今日這場宮宴卻讓她有些高興。因為齊國女子地位不高,今日無非就是盛裝打扮得漂漂亮亮,跟在父兄或夫君身邊,安靜做個禮節性的擺設。她就隻管跟在蕭明徹身旁,向帝後行禮,與眾人點頭寒暄,不必擔心有人突然向她拋出隱晦又難解的問題,更不會有人突然在言辭間使絆子挖坑,試探她對某人某事的看法。在席間落座後,她更隻需欣賞歌舞,品味美食,再好奇偷瞄在座某些齊國有名的朝堂棟梁。純欣賞,不必帶腦思考什麼,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愜意。“廉貞年少成名,威震齊國南境,我原以為,他若不是個五大三粗的莽漢長相,就是個深藏不露的笑麵虎。”李鳳鳴以酒杯擋在唇前,向左側微傾,小聲與蕭明徹分享自己的觀賞心得。“沒想到,他隻是膚色深些,卻有幾分英颯戰將的豁達氣派。瞧他衣冠齊整往那兒一坐,倒是風采卓然的。”他倆是夫婦,宮宴上自要並席共桌,手臂和手臂之間本就隻隔一個拳頭寬。她再傾身靠過來點,這就顯得更親近了些。蕭明徹坐姿肅正,目不斜視,一看就沒有要和她交談的意思。見他不理人,李鳳鳴也不勉強,自得其樂地又再顧盼。目光往對麵右側席掃過去,就與坐在父母後頭的聞音對上了眼。午後剛進宮來時,女眷們都去了皇後那邊見禮用茶,李鳳鳴與聞音自也碰上了麵。年初在行宮時,聞音得了李鳳鳴的玉容散,兩人看對方都覺甚合眼緣。當時聞音曾說過,若淮王府辦慶功宴,她會送李鳳鳴一份有趣的禮物。可如今慶功宴辦在宮裡,那禮物自不方便帶進來。今日相見後,聞音就與李鳳鳴約好,下月初五同去郊外佛寺上香兼踏青,到時再將禮物給她。這會兒兩人又對上眼,聞音便隔空衝她眨眼,提醒她記住初五之約。李鳳鳴笑眯眯點頭,動作小小地舉了舉手中杯盞。旁側的蕭明徹深吸一口氣,在絲竹歌舞聲的掩護下,冷然輕道:“眉來眼去做什麼?”李鳳鳴一愣,茫然扭頭看向他,滿臉無辜。“貴國規矩竟如此苛刻,隻是在席間這麼眉來眼去,都不合禮數?”蕭明徹並不回視她,也不答話,隻是哼了一聲。李鳳鳴被他鬨得滿頭霧水,再度看向聞音,疑惑定睛片刻後,終於恍然大悟。聞音今日是隨父母前來的,同行的還有她弟弟聞謙。聞謙看上去大約十六七歲的年紀,尚未出仕,因此就跟姐姐共席,就坐在聞大學士夫婦後頭。少年姿儀文秀,笑容開朗,讓人一看就心生明亮歡喜。蕭明徹並不知李鳳鳴與聞音薄有交情,從他眼角餘光看過去,誤以為李鳳鳴方才眉來眼去的對象是聞謙,倒也不奇怪。這幾日蕭明徹都沒搭理李鳳鳴,再加上此刻又誤會她故意挑逗聞音的弟弟,她便猜是因那日在演武場,她看著戰開陽赤膊卻未驚慌羞赧,大約是被蕭明徹認定為輕浮之人了。“我看的是聞音,沒看她弟弟。”李鳳鳴忍笑又往左偏了點頭,柔聲解釋。“那還是個小孩兒呢,跟棵嫩竹子似的,好看歸好看,我卻不好這口。”再過半年她就滿二十了,自覺跟十六七歲的小少年都不算同一撥人,哪會有半點綺念。“那你好哪口?”蕭明徹冷淡斜睨她。李鳳鳴總覺他眼神裡充滿戒慎,這多少襯得她有點自討沒趣。於是她皺了皺鼻子:“放心,我也不好你這口。”這人好看是好看,性子卻難相處,一時隨和一時疏離的。她再是貪愛美男子,那也得是兩廂情願,才不屑強求糾纏呢。瞧瞧這冷臉,若一口親上去,隻怕得落個滿嘴冰渣子,大可不必。之後,李鳳鳴便兀自飲酒,自尋其樂,再沒與蕭明徹說話了。過往在這種宮宴場合,蕭明徹是不太受矚目的。所以他忘了一件事:今日這宴,名義是為慶螺山大捷。螺山大捷中位階最高者,無非就是淮王蕭明徹及螺山大營主將陳馳。因陳馳還在南境,開宴前齊帝當眾嘉賞時,便由廉貞代替他,與蕭明徹一起接受所有人的致禮道賀。蕭明徹今日出了這麼大個風頭,宴上自有許多各懷心思的目光暗中聚集在他身上。他與李鳳鳴這連串言行舉止,自然全被人看在眼裡。在不知情者看來,淮王妃數次親近淮王,笑臉溫軟,淮王卻巋然冷漠,甚至隱有不豫。再聯想半年前這兩人大婚當夜的相關傳言,大家對淮王夫婦之間的關係就有所研判了。哎,情之一途,果然誰先動心誰先輸。淮王妃那滿腔柔情,遇到淮王這種冷心腸的,注定白費。看看她多可憐,都在借酒消愁了!李鳳鳴的酒品還算不錯。直到宮中夜宴結束,淮王府馬車出了內城,她強撐著的端莊平靜才徹底垮塌。因為出宮時她看起來毫無異樣,蕭明徹並未料到她會突然撒酒瘋,猝不及防被她撲住。她非常囂張地跨坐在他腿上,食指挑起他的下頜,醉眼朦朧如絲。“你成天躲什麼躲?我怎麼你了嗎?啊?”蕭明徹渾身發僵,冷眼瞪她:“下去。不許借酒撒瘋。”她像是根本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哼聲冷笑,口齒不清。“告訴你,你雖長得對我胃口,可我不會親你。絕對不會。”蕭明徹默了默,問出個連自己都不可思議的問題:“為什麼?”李鳳鳴左右晃著頭端詳他片刻,笑著翻身下來,順勢滾到坐榻內側。滿頭發釵珠翠叮呤咣啷,不是淩亂散落,就是歪七扭八。她胡亂將那些發釵頭飾扯開,頭枕著自己的左臂,眯眼笑望他。好一會兒後,才嘟囔笑嚷:“我怕一口親下去,要嘗到滿嘴冰渣子。”蕭明徹盯著她,沉默了幾個呼吸後,忽地展臂將她撈起來。她懶洋洋歪靠著他的肩,回頭覷他:“做什麼?”“有些想法,”蕭明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試過才知對錯。”李鳳鳴懵懵的:“什麼想法?試什……”含混話尾被封緘在口中,唇上有點涼,又有點軟,稍觸即離。“嘗過了。現在怎麼說?”蕭明徹繃緊紅臉,嚴肅發問。她探出舌尖在唇上沾了沾,閉上眼,似在品味。片刻後,她嘀咕道:“沒嘗明白。要不,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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