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讓她不滿的就是在康州那樣窮苦的地方,那些姑娘的作風竟大膽了不少。
不過也幸好那家夥就是個憨憨,次次自覺地將那些過分熱切的視線無視了過去,還美滋滋地當那些是對他功勳的讚揚,添了幾分治軍的熱情。
想了想,她寫了一張條子,告訴京城這邊的管事多采購些藥草送去北疆。
她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全當是對那憨憨吞金獸的獎勵了。
但是,任顧文渡和趙華蓁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他們接下來整整三年沒有見麵。
顧文渡一直抽不出時間回京一趟。
一是他每個季度都忙成一團。春日需要帶著將士幫助百姓春耕,夏日就是騎兵出去拉練的好時節,秋日匈奴就會隔三差五地劫掠,偶爾冬日空閒一些也是因為交通不方便放棄。
二是他也沒什麼需要回京的特殊必要。趙元任一個皇帝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馮泰一個太守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顧文渡一個都尉就敢在康州大刀闊斧乾。
何聰和馬家兩兄弟軍務沒那麼繁忙,倒是在第二年年末回去過一次。
何聰也已經適應了軍規,甚至利用軍規過上了與副將鬥智鬥勇的好日子,日常也與顧文渡等人保持著通信。
四個兄弟約定了,在第三年年末就一起回京一次。
但是變化往往快於計劃——匈奴左部毫無征兆地直接出兵包圍了茱州。
二十萬匈奴人圍困了茱州,打算速戰速決拿下茱州,直插京都。
左賢王的做法正是出於匈奴王庭的示意。
匈奴左部與右部的矛盾已經愈發不可調和,而轉化矛盾的最好方式就是將矛盾轉接給外部。
“此舉是懲治大齊商人欺我族人之罪,因此我們撕毀與大齊的條約也無妨。”一名麵白無須的男子恭敬地膝行,為拓爾寇單於的酒杯倒上了美酒,滿臉諂媚,用著匈奴的語言為大齊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若是發覺不對,以茱州為籌碼再簽一個條約就好。若是事情順利,那就是單於禦駕親征之時了。”
拓爾寇如同摸狗一般隨意撫摸了下這名閹人的發頂:“劉卿所言甚是!哈哈哈!”
瞬間,匈奴王帳裡一片歡聲笑語。
大齊內部則是愁雲慘淡。大齊這些年培養的騎兵雖然不少,但是都分散在各州,沒辦法及時救援。就算去救援,麵對二十萬匈奴大軍,經驗不足的他們去了恐怕也隻是去送菜。
更何況,那是大齊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寶貝疙瘩,每一個騎兵的培養都花費了不少時間以及錢,朝廷舍不得。
朝廷對茱州能夠撐多久的最好的預期也是六天。在這樣的情況下,幾乎所有朝臣都決定利用這六天構建沂州的防線。
宋國公馬銓則是攥緊了雙拳,他的兩個兒子可都在茱州戍守!但是麵臨家國大義,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這時,一名親衛將一封信遞了上來。
裡麵的字跡他還算眼熟,來自那個與兒子玩在一起的顧文渡。
看完信後,他立刻撇下了在旁哭泣的夫人,直接衝入了皇宮訴說了顧文渡的想法。
“有幾成幾率?”趙元任不是個不知兵的君王,他能看出此事的可行性,也能看出其中隱藏的風險。
“六成!”馬銓心係兒子,但也明白事情輕重,老老實實說出了答案。
陶及明剛要拱手上前勸阻,就被趙元任抬出手阻止了:“此事一旦成功,則會讓朕少等十年。朕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就算失敗了,不過是再重新等十多年,朕等得起!”
一旁旁觀的何知度立刻朝著還想諫言的陶及明使了個顏色,勸阻了他。
他們的陛下向來是喜歡冒險又極好麵子的,這樣的性格對於一名國君而言說是好也可以,說是壞也可以。
畢竟在事關國運的賭局上,誰都無法摸準那一道天意。聽天由命好了,反正他們也還沒老得那麼快。
顧文渡接到消息後,立刻開始整軍準備出征涇州。
他用的正是圍魏救趙之計。一旦把涇州吃下,那匈奴左部的後路就被切斷。若是匈奴兩部關係友好,那就是必死之局。可是現如今在大齊的推波助瀾下,匈奴右部必然不會立刻來馳援。
等到那時候,就是他們關門打狗的機會。
雖然說得容易,但是匈奴左部留在涇州的大量士卒也不是吃素的。其中可操縱的時機也轉瞬即逝,必須得在匈奴王庭和右部反應過來之前把匈奴左部徹底吞了。否則被當餃子包的就是他了。
顧文渡派人去請了萬裡商社的主事者,涇州與康州之間有一條寬廣的大河相隔,所以他需要船隻。
萬裡商社的主事者卻早已準備好了一份有船隻人家及商戶的名冊,他小聲告知顧文渡:“小將軍,郡主知道您一直惦記著涇州,總有一天會打回去的,所以從幾年前就替您聯係著呢!”
顧文渡愣了愣,他眼前似又出現了那個少女自信的美麗笑靨。他沒有說一聲謝,但是商社主事者看到了這位小將軍的眼睛裡閃爍著晶瑩的光。
已經上了年紀的他不由嘖了嘖嘴:“現在的年輕人呦~”
確認一切已經準備完畢後,顧文渡就回到了自己嫡係的難營。
夕陽在天空中暈染出的紅色宛如十一年前城破的那一天,絢爛得惑人。
眾軍士盤腿坐下,一起吃了今日的最後一餐。
所有人都沉默著,晚餐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結束。
顧文渡注視著自己培養出來的騎兵們,十分清楚常年與匈奴拚殺的他們並不是畏懼戰爭與死亡,而是過分激動。
至於他為什麼如此清楚,那是因為他胸腔中的心臟也是在如此澎湃快速地跳動著。
他騎上“定戎”,在眾人麵前發表最後的動員。
在大齊的鮮紅旗幟下,他兜鍪上的紅纓隨風飄揚,一身來自樓連雲的黑甲莊嚴而肅穆,唯獨兜鍪下的臉帶著詭異的笑容:
“距離那一日已經十一年了,諸位也與本將共事四年了。”
顧文渡迎著耀眼的紅日,拔出了象征權力的長劍,努力克製他的激動,沉下聲音,朗聲道:“現如今,諸位,隨本將回家!”
長劍出鞘,在夕陽的折射下,劃出一道璀璨的光芒。
長劍所指,心之所往,是家!
他們可以回闊彆十一年的家了!
胸腔中的心臟跳動速度再一次加快,所有涇州騎兵臉上都泛起了一層潮紅,一個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眼眶裡多了些許濕氣。
不多時,嘹亮的聲音就響徹了營地。
“我們回家!”
當夜色覆蓋大地後,騎兵們帶著戰馬坐上了一艘艘小船,飛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靠岸後就是一片平原,直通涇州。
清麗的月光為大地上撒上了一層銀霜。一個牧羊的小少年跪在地麵吃力地趕著一隻山羊。他叫小鈴鐺,是涇州南城人士,有爹有娘有哥哥姐姐。
但是匈奴人來了,他家沒了。其他當奴隸的鄉親都說過了河,就能回家了。
那時年紀尚小的他想回家,就跑了。然後匈奴人追了上來,把他的兩條腿扭斷了。
他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也逐漸認了命。每天跪趴在地麵,在匈奴人的皮鞭下學著伺候那些比他還金貴的牛羊。
但是今天因為一隻調皮亂跑的山羊,他太陽落山了也還沒回去。
他的腹中空空,眼睛無神地看著蒼茫的曠野。應該快到了吧,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吃上一口糊糊。
這時,他感覺地麵震了震,由遠及近的騎兵聲音令他條件反射性地鑽入了羊腹下,祈禱著那些酒醉的匈奴士兵不要發現他。
但是他還是被發現了。
麵前出現了一張與匈奴人不同的臉,他衝他笑,和善地安撫著他,說著熟悉又陌生的語言。
他好像問了什麼,小鈴鐺卻無法用口頭表達。因為他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他連怎麼說都忘記了。
他看著那人身後整齊威武的騎兵,好像明白了什麼,拚命用手勢告知這個人他所需要的信息。
那人給了他一塊大大的乾糧。
隨後,不計其數的騎兵如同一道鋼鐵洪流,在他身後分開,又在他前方彙合,朝著遠處的城池疾馳而去。
他掐了自己一把又一把,反複確定這不是夢後,他放開了手中的羊,抱著手中人吃的乾糧卻舍不得吃,嘶啞難聽的哭聲和嚎叫逐漸在璀璨的星空下響起。
他可以有家了!
另一頭的江夏王府上。
趙華蓁不知為何久久無法入睡。
是哪裡賬目有錯漏麼?是江南那幫商賈又鬨事了麼?
這時,披衣起身的她在窗外看到了一隻鷹隼正在啄自己羽毛。
她一把把它抓了進來,熟練地打開銅管裡的書信。
裡麵是熟悉的字跡——非常簡單的一句“謝謝。”
趙華蓁一開始是一頭霧水,但是很快她明白發生了什麼。
瘋了!他簡直是瘋了!他一個小都尉憑借五千騎想做什麼?
等冷靜下來,趙華蓁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點上燭火,在紙上布置起了一係列對於顧文渡的支持。
作者有話要說:已經把養憨憨當成習慣·趙華蓁:……
他瘋了,我也瘋了
這或許就是夫唱婦隨吧:)
三更結束了
鹹魚癱.jpg
明天晚上六點繼續更新
留言依舊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