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說的這些朱雀大街上隨意拉一人都能說出來。”趙元敬眼睛微眯,向後靠在了輪椅上,顯然失了接下來繼續討論的興趣。
但是這時他突然聽到一句——“她是最好的。”
顧文渡也知道這個詞過於寬泛,一聽就是隨意糊弄的,一說出口就恨不得把話吞回去。
但不習慣誇女孩子的他能給予的最好的、最真摯的話語也就是這個“最好”了。
他從小到大接觸的女子不多,唯一在他生命裡留下不淺痕跡的,就是母親、妹妹和趙華蓁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以及傳信,作為能夠相伴一生的伴侶,能與他互相幫扶的趙華蓁毫無疑問是最好的。
趙元敬也萬萬沒想到顧文渡會說出這樣一個直白且淺顯的詞,但是他很讚同,他的女兒自然是世界上最好的明珠。
以往的那些詞彙若說是任何有禮貌的人都能誇出口,那麼“最好的”絕對不是一般外人能說出口的。
注視著麵前剛邁入青年的小家夥真實的窘迫,趙元敬心裡的弦一鬆,看來兩個小家夥確實有些許感情。
這時,一個身影湊到了兩人中間:“爹,你們在乾什麼呢?”
“你來做什麼?”趙元敬剛放緩的神色又緊繃了起來,他揮了揮袖袍,示意自家女兒不要插手,“本王就和他簡單聊聊。你和棠梨一邊玩去吧!”
還沒出嫁呢,就這樣胳膊肘往外拐,像什麼樣子!
趙華蓁其實已經聽到了顧文渡對於她那句“最好的”誇讚,心中也有些驚訝這個憨憨竟然會如此開口。不過也正是因此,她才下定決心在這時候站了出來,以德報德地幫他一把。
趙華蓁察覺了父親的不滿,卻並不在意,自家老父親的外厲內荏她是了解的。他倆要是在老父親麵前畏懼了,那才是真的會引起父親懷疑。因此她刻意硬氣地裝出“兩情相悅”,她賭父親會讓步。
於是她嫋嫋娜娜地坐了下來:“我來找文渡。”
她的身體朝著顧文渡微微傾斜,呈現明顯的保護姿勢。
見顧文渡神色的變化明顯是讀懂了她動作中的語言,趙華蓁也是鬆了口氣。
但是顧文渡突然拒絕了她的幫助:“郡主,您有事的話可以先去忙。我和王爺單獨談一談。”
他是懂了趙華蓁的意思,但是他並不想如此。有些事他可以扛起,沒有必要讓趙華蓁冒著觸怒父親的風險去做。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贏得江夏王的尊重,贏得這門親事。
趙華蓁算是明白了顧文濼等人曾經提過的顧文渡的牛脾氣。心中雖然微惱,但也有些說不清的滋味。
她的家庭很幸福,但是深愛她的父母依舊不支持她過於大膽的想法。在為自己的人生戰鬥過程中,她已經習慣了孤身前進,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會為她拂去肩上的雪花,站在她身前為她擋住前方的風雪。
真是個憨憨,其實她並不需要來著。
不過,偶爾享受一次也無妨。
她施施然轉過身,溫柔地吐出一字:“好。”
她選擇退出,將戰場交還給那兩個涼亭中的男人。
眸光接觸時,一人目光灼灼儘是自信,另一人言笑晏晏滿載信任。
趙元敬活了那麼多年,自然看得出其中的不一般。
他突然間也失了繼續詢問的興致,他從未如此清楚得明白——他的女兒真的找到了那個願與她一輩子比翼連枝的男子。
正當顧文渡潛心靜氣、搜腸刮肚準備迎接趙元敬的新一輪提問時,對方卻一反常態地問起了朝堂及匈奴的事情。
或許這對於普通人而言是從簡單模式升級到了困難模式,但是對於顧文渡是從地獄模式一下子切換到了簡單模式。
從六歲起就全神貫注地學習軍略的顧文渡自然是能夠對答如流。
但是趙元敬的一句話又將其切回了地獄模式:“你對未來的規劃很清晰,隻是裡麵怎麼沒有妻子的位子呢?”
顧文渡的瞳孔一縮,他的未來已經被仇恨和誌向填滿了,戰場上什麼情況都能發生,因此他一直沒有認真考慮過妻子的事情。
不過幸好趙元敬對顧文渡的這個回答並不在意,他繼續接連發問:
“你這幾年乃至十幾年內的大部分時間應該都會逗留在邊疆吧?你的妻子怎麼辦?”
“如果你戰死在邊疆,那你的妻子怎麼辦?”
顧文渡想了想他與趙華蓁的相處,忍不住提起了唇角,老老實實地將心底的想法說出了口:“就算身在邊疆,卑職覺得卑職未來的妻子也會過得很快樂。”
本來打算與顧文渡好好為了女兒權益談判的趙元敬再次差點被茶水嗆到,他萬萬沒想到麵前的這個小家夥會說出那麼一番話。
顧文渡能夠肯定,要是他不在,那位沒了任何約束的郡主依舊能在與世家和江南富商的爭鬥中獲得大量樂趣。
“郡主並不是一個需要依靠男子才能幸福生活的人。”顧文渡笑得自然,“雖然有時卑職會不在她身側,但是卑職也可以通過嘟嘟與她通信。她會過得很好。”
趙元敬回憶起那些自家寶貝女兒的言論,也不得不承認麵前的青年說的是對的。這個青年的一切正好與趙華蓁的需求相吻合,包括他那些在常人眼中的缺點。
“如果卑職戰死了,自然也無法約束卑職的妻子了。”顧文渡並不會回避死亡的話題,反而坦坦蕩蕩地說道,“關於她會怎麼辦這個問題,您應該詢問卑職的未來妻子才是。”
“啪啪啪”趙元敬不由為麵前青年的回答鼓起了掌。
雖然大齊風氣開放,但是大部分男子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在成親後還插手府外的事務,更彆提在自己死後改嫁了。
雖說這個小家夥對蓁蓁優秀的認識還不足,但是他看出來了,這小家夥對蓁蓁的喜歡和尊重是實打實的。
儘管顧文渡不是很懂趙元敬的心思是怎麼發生變化的,但是他可以通過趙元敬的動作判斷他的心情。
戰機延誤不得,求親的時機也延誤不得。
因此顧文渡立刻站起身,恭敬地一鞠躬:“文渡雖然家世不顯,但是您若是將郡主嫁予文渡,那文渡一生唯有郡主足矣。”
趙元敬眼角抽了抽,儘管心中怎麼看這個覬覦他女兒的家夥怎麼不順眼,但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他還是斯文地品了口茶,抖了抖袍角:“小家夥,你這樣於禮不合吧?等你找到一個合適的長輩再來吧!”
“是!”顧文渡哪裡會不懂趙元敬的意思。本來還故作沉靜的麵龐一下子充滿了真摯的喜悅。
能不高興麼?
這說明最大的難關已過,他與趙華蓁的交易能夠繼續穩定地繼續下去。有趙華蓁這樣的好夥伴,怎麼想未來的一切都會順利很多。
這樣的喜悅落在趙元敬眼裡就是愛戀的證明了。他讓下人把他推回了房間。
徐氏、趙華蓁和趙華藺早已經在房間侯著了,見他回來趕緊詢問情況。
“以後那小子再來提親就由你管了。”想到心愛的女兒以後就要嫁為他人婦,趙元敬不敢讓自己再深思下去,直接把態度擺出,然後自己推著輪椅進了裡間。
趙華蓁知道母親對她的縱容以及對顧文渡的好印象,自然知道父親這樣的話就說明顧文渡過了他那關。
徐氏見女兒又羞又喜,也是拉著她的手打趣道:“之前還心急著呢?現在倒是笑得開心了?”
趙華藺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是性情溫和的他偏偏不敢質疑父親的決定,隻得氣呼呼地坐下,一個人生悶氣。
回到府中的顧文渡則是想不好讓誰來做這個媒人。
他已經無父無母了,唯一的師傅並不適合與其他王室有過多牽扯。熟悉的何知度已經被否了,翼國公秦善道最近身體不康健,還是不勞煩他了,宋國公馬銓剛被皇帝陛下派去西南處理羌人事件了……
盤算了一下,顧文渡竟是連一個合適的人選都找不到。
因為要定婚期,所以在皇帝那邊蹦噠了一圈的何聰毫不客氣地把事務推給了他的新嶽父:“文渡文渡,你愁啥?直接讓陛下賜婚不就好了?”
馬伯忠也是點了點頭,羞澀地撓了撓後腦勺:“陛下好像很喜歡賜婚,皇後娘娘都已經準備過問我和仲義的婚事了。”
就連秀氣的秦達也是多了幾分精明:“你可以通過文濼把事情告訴皇後娘娘,之後的事情交給皇家處理就好了。”
與皇帝關係並不如這些勳貴家近的顧文渡並不清楚皇帝的事情,也便將信將疑地按著秦達所說行事。
而江夏王一家也是一直等著人前來求親,但是左等右等都沒等到。
趙華蓁這些日子也不知為何,有些心煩意亂,連賬目都算錯了幾次。
正當她放下筆打算歇歇,就聽得去參加宮宴的母親邁著小碎步快速走了進來:“蓁蓁!”
“娘?”趙華蓁立刻站起身,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位顧家兒郎去求了陛下,陛下要賜婚了!”徐氏也不清楚具體情況,但是宮宴後皇後娘娘找她單獨聊的那些話,大致是怎麼回事她也能猜出來。
她是非常開心的,由陛下賜婚怎麼說都是一件體麵事,那體現的那也是對自家女兒的看重啊。
趙華蓁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秀美的麵上也是流露出了些驚喜。
沒想到那個顧文渡竟會主動采取如此舉措……
另一頭的趙元敬卻是不滿意了。由皇帝賜婚,那成婚的日期就要由欽天監選擇,最後交由皇帝決裁了。要是那個顧文渡上折子執意娶,那他也不能強留自家女兒太久。
當時看著老實敦厚的孩子,心眼果然是黑的!果然覬覦他女兒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文渡並不清楚江夏王府上的諸位是如何編排他的,他唯一知曉的便是他與趙華蓁的親事算是順利地定了下來。
拉到了皇帝的信任支持,又定下了親事。顧文渡此次回京的主要任務也就完成了。
三月底後他告彆了兄弟與家人,啟程回到了康州。
他利用商隊逐漸建立起了自己的情報體係,就連被奪取的涇州中也安插了他的眼線。
同時,顧文渡也在嘔心瀝血地培養康州的騎兵。
要想正麵擊敗匈奴,一隻強大的騎兵必不可缺。隨著邊境貿易的發展,康州也逐漸繁榮了起來。
但是匈奴那邊嚴格限製馬匹進入大齊,因此馬匹的來源還是不得不依靠土古族。
所幸由於他與趙華蓁利益的進一步合並,加上升官所致的職權擴大,趙華蓁所提供的資助也是越來越多。
殺掉了世家負責邊貿的不少人後,趙華蓁的生意在顧文渡的庇護下,於北疆所獲的利潤也是不斷增長。
趙華蓁也知道樹大招風,索性花了大量金錢在江南水鄉購入了大量糧食,捐獻給了朝廷,然後朝廷看在江夏王府的麵子上也是轉手送給了北疆。
趙華蓁愉悅地打著算盤。
她花出的錢是十分值得的:一是能夠換得朝廷的撐腰;二是能夠通過大量收糧的活動大幅度拉低了江南商賈的糧價,算是狠狠給了那些老是報團與她鬥的老家夥們一次教訓;三是能夠去養那頭遠在北疆的吞金獸。
想起那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趙華蓁打算盤的手就不由慢了些。這段時間除了那隻嘟嘟送來的信件,她的商隊也在不斷傳遞顧文渡的消息。
顧文渡在邊疆情況她大概都清楚,他夙興夜寐地操勞也是讓她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