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湛千算萬算,把這件事給算漏了!
也許兩人在微信上相約第二次見麵時,他就隱約感覺到了葉夏的疏遠,他緊張、焦急,迫不及待想把這段關係確定下來,所以他當時完全沒想再製造什麼驚喜浪漫,見麵便向葉夏表白,讓精明的師兄抓到了他沒有藏好的小尾巴。
他額頭滲了些冷汗,他知道以葉夏的脾氣,恐怕容不得彆人算計他,要是他知道自己還企圖請人修改兩人的匹配結果,不知道師兄會不會氣瘋。
“師、師兄……”敖湛有些慫地看著他,令葉夏莫名想到犯了錯的小狗,眼神無辜又可憐,賣萌賣得一把好手。
不知道是因為容貌的原因還是性格的原因,葉夏一言不發看人的時候,很有一種高中教導主任的犀利,隨便一個眼神都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要把人解剖得支離破碎,將人心底所有的想法全部挖掘出來。
敖湛乾了壞事被抓包,一臉老實,但其實他心裡一點也不老實,如果這事重來一次,他還是會請人幫他修改匹配結果。越是與這人相處,他就越是放不下他,他認為自己好像生來就應該跟在師兄身邊打轉的,這是他的使命。
良久,葉夏終於開口了,“沒有下次了。”
敖湛趕緊點頭說:“師兄,我錯了,保證下次不會再犯。”
他老實聽話的表現讓葉夏很滿意,葉夏點點頭,又問到另一個問題,“之前小花兒是怎麼爬上醫院窗戶的?”
敖湛剛擦乾淨的冷汗唰一下又重新下來了,剛剛還在老實承認錯誤的人,此時不得不再次編瞎話,“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它貪玩爬上窗台的吧。”
葉夏又一次一言不發地盯了他良久,敖湛瞧著越發的老實巴焦,叫人不忍心看了。
葉夏也挺無語,敖湛覺得他心裡藏了太多東西讓人看不透,其實敖湛給他的感覺何嘗不是如此。不過敖湛和他不一樣的是,儘管他偶爾瞎話一大堆,性情卻是純真溫暖的,這一點就連從來不願意與人交往太深的葉夏也不得不承認。
“算了。”葉夏沒在逼問他,這件事便暫時這樣輕輕揭過。
被放過一馬的敖湛心情卻很沉重,如果他想和葉夏長久地走下去,他就必須讓葉夏接受他這個科學解釋不了的“封建迷信”,但願那時候師兄不會像他們剛認識時那樣強烈抵觸。
兩人心中互相藏了太多不能言說的話題,於是能避則避。
葉夏經曆過這麼多事,接受能力也比之前好了許多。
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主動提起了那個話題,“敖湛,你說,如果一個人頻繁做同一個噩夢,是因為什麼原因?”
“是什麼樣的噩夢?”敖湛猜到這個話題跟他突然摔下樓的事有關,臉色凝重起來。
葉夏沉默了一會兒,如實說道:“一個女人,在夢裡、在夢裡纏著我……”
他有些艱難地將近來隻要他入夢必定會夢到的東西一點點說出來,葉夏現在的思維很混亂,一方麵他仍然固執地想堅持這些東西是“封建迷信”,是必須去除的“糟粕思想”,一方麵,連日來被那東西糾纏,那東西甚至大白天害得他摔下樓,他心中的恐懼越來越盛。死亡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親眼瞧見、親身體會死亡的無限迫近,這太令人痛苦了。
敖湛眼睜睜看著他淡漠的臉上一點點染上驚恐害怕,頓了頓,挪到床上坐下,輕輕將人抱在懷裡,“師兄彆怕,不管那是什麼,我都會保護你。”
他略高的體溫對於葉夏來說相當有吸引力,他就像一個畏冷的人,本能地縮進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大男生的懷裡,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溫度。
“敖湛、敖湛……”葉夏緊緊抱住他的腰,無助的靈魂催促他向他求助,可是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敖湛仍然聽不見他內心翻湧卻說不出口的求助,可是在他這裡,葉夏什麼都不用說,單是他示弱的動作就足夠令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了。
“我在這裡,師兄彆怕,我會保護你。”敖湛收緊雙臂,將人緊緊地摟在懷裡,試圖讓他感覺到更多的安全感。
這一晚上,葉夏就像一個喝醉了的人,他放縱自己沉浸在敖湛溫熱的懷抱裡,如同得到了短暫的救贖,至少這一刻,他是安全的,他不用害怕。
不知道什麼時候,疲憊的身體慢慢陷入了沉睡,但是他環在敖湛腰上的雙臂卻仍然將人圈得緊緊的,強勢地將人留下來。敖湛想走都走不了當然敖湛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跟師兄摟在一塊兒睡覺可是他夢寐以求的福利。
這一晚葉夏睡得很好,沒有被噩夢糾纏,也沒有深夜驚醒。第二天他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敖湛的胸膛。
男青年的胸膛很結實,年輕的肉|體散發著濃烈的荷爾蒙氣息。葉夏的目光落在上麵看了挺久,直到青年的身體動了動,醒了過來。
葉夏本能地閉上眼睛裝睡,聽見他略有些啞的聲音在頭頂輕聲響起,“師兄,早。”而後一個溫熱的吻落到他的頭頂。
葉夏仍然閉著眼睛,敖湛沒有發現他在裝睡,他小心地將手臂從葉夏的腦袋低下抽出來,下床穿上鞋去開門,葉夏閉著眼猜測他讓楊鴻給他拿洗漱用的東西。果然,他很快又聽到敖湛拿著東西去衛生間洗漱了。
敖湛從衛生間裡出來時,葉夏已經睜開眼睛了。敖湛衝他笑了笑,說:“師兄先去洗漱好嗎?我讓人拿早餐過來,一會兒讓醫生給你檢查一下身體,如果沒有大礙,咱們中午出去吃飯吧。”
他頓了頓,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補充了一句,“就當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吧。”
葉夏怔了一下也想起來了,他們昨天晚上確定了以一年為期的“暫時”戀愛關係,他單身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約會還是挺緊張期待的,“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兩個母胎單身狗各自內心羞澀又期待,偏表麵上還得粉飾太平。
葉夏一臉若無其事地去了衛生間,這種和另一個人一同起臥的感覺葉夏真的很多年沒有感受過了,原以為自己這種性格肯定會不習慣另一個人入侵自己的生活空間,沒想到感覺竟然還不錯。
用敖湛精心擺在洗漱台上的用具洗漱完,敖湛已經在餐桌上擺好了早餐。
早餐是典型的中式早餐,油條豆漿包子,不是路邊十塊錢能買一大兜那種,瞧著像是從高檔酒樓訂的,擺在盤子裡像一朵花兒,不像食物倒像晶瑩剔透的藝術品。
“師兄,快過來吃早餐,不然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敖湛笑眯眯招呼他。
葉夏接過他遞來的筷子,先夾起一個薄皮的湯包琢磨著怎麼下口。
“小心燙。”
“嗯。”
湯包確實非常的美味,葉夏覺得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包子了,濃鬱的湯汁非常的鮮美,燙燙地順著喉管滑入胃袋,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呼出的氣息都是香甜的。於是他剛吃完一個,又迫不及待地夾起了第二個——葉夏發現,自打他認識敖湛之後,自己的吃貨屬性似乎都要覺醒了,明明他以前光啃麵包都能啃一個星期不帶換的,這會兒瞧見敖湛多吃了一個湯包,特意多看了他一眼。
敖湛見他瞪著自己剛咬了一口放到碗裡的湯包,被他逗笑了,好脾氣地哄道:“師兄你想吃,明天我再買。”
葉夏瞥開眼不再看,慢條斯理地吃自己的東西。
吃完一頓美味的早餐,葉夏被醫生叫去又拍了腦部CT,敖湛全程陪著他,葉夏除了按醫生的吩咐做以外,什麼都不用管,其餘的敖湛全部會幫他辦好。
忙了大半個上午,片子終於出來,還做了其他檢查。醫生說:“不嚴重,不過你似乎有點貧血?平時是不是三餐不按時吃呀?”
那個醫生有些年紀了,和葉夏說話時口吻像在和小朋友說話,葉夏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老實地回答了他。
終於從醫生的辦公室裡出來時,敖湛嚴肅地對葉夏說:“以後咱們倆沒在一塊兒,你每頓飯吃什麼都要告訴我,拍照片給我看。”
葉夏想說太麻煩了,但被敖湛難得強勢地就此蓋棺定論,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時間一點一滴走向中午,終於要開始兩人的第一次約會,敖湛不到十一點就有點坐立不安。
葉夏沒笑話他,他自己其實也是。約會是什麼感覺呢?約會要做些什麼?吃完飯之後還要安排其他活動嗎?
葉夏那學神配置的腦子裡十分難得地想了一堆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跟著敖湛坐進他的這豪車裡,目光隨意掃了一眼,說:“你又換車了?”隨即又聯想到之前的一個疑惑,敖湛這樣的大男生,是不是很喜歡各種各樣的豪車?以他的家世,估計家裡已經收集了各種牌子的豪車了吧?
誰知敖湛卻說:“沒有啊,這車是我爸的,我隻有一輛越野,偶爾跟朋友們出門玩會開一開,其他時候隨便在家裡找一輛開,怎麼,師兄喜歡這輛嗎?”他這次開的是一輛奧迪,是他爸那樣的老板喜歡的車,敖湛可不喜歡,他對車不執著,能開好用就行,偶爾去鄉下,摩托和自行車他都能騎。
葉夏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那你平時都喜歡什麼?”
“平時看看書什麼的。”敖湛接了一句,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師兄果然是在了解他的喜好嗎?
敖湛內心竊喜,連忙順著這個話題說了下去,“每周會固定抽一段時間健身,有假期會去參加體能訓練,對戶外運動挺感興趣的,師兄你呢?你喜歡什麼運動?”
死肥宅葉博士並不喜歡運動,他隨意點頭說:“我喜歡腦力運動。”
敖湛被他逗笑了,果然不愧是他師兄啊,真懶!
葉夏覺得自己被嘲笑了,他決定轉移話題,“我們去哪裡吃飯?”
“去‘西湖’吧,那裡做的魚是一絕,師兄應該會喜歡的。”敖湛還沉浸在即將與心上人第一次約會的興奮中。
葉夏這樣的人如果沒遇到敖湛,這輩子注定是個老學究,“西湖”這個一聽就很浪漫的名字,他能聯想到的除了現實中的真西湖外,就隻有從古自今許多與真西湖有關的詩詞或者名人等等了,就算有人請他來這裡吃飯,他恐怕也不會對這個地方有多少記憶,一個吃飯的地方而已。
不過敖湛在他心中到底還是和彆人不一樣的,便順著這個話題問道:“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據說老板祖上居住在西湖邊上,後來因為做魚而出名,被請進宮中專門為貴人燒魚,留下許多與魚相關的配方和菜譜,老板靠著這些祖傳的美食,在京城可是很有名呢,好些人想吃都得排隊。”敖湛習慣性後錯半步跟在他身邊,以一種保護的姿態,溫柔又耐心地給他解釋。
葉夏想到之前李金言上次請他們去吃的珍饈閣,當時李金言也說要想在那裡吃上一頓飯,得排多久多久的隊。他側頭瞧了敖湛一眼,笑說:“我猜,你每次都不用排隊,對嗎?”
敖湛被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點點頭,說:“以前給老板幫過一個小忙,他在這兒給我留了一個包廂,什麼時候過來都行。”
葉夏點頭,“果然,萬惡的特權階級。”
敖湛不好意思地笑,葉夏也跟著笑了,心情都挺好的。
然而兩人的好心情並沒能維持多久。
李金言自打被調來京城任職,因為他這人慣會溜須拍馬,竟然在這四九城裡混得非常不錯,還因為工作結識了一些公子哥,跟他們混得久了,見識過這些公子哥們的眼界和排場,李金言越發覺得自己當初努力那麼久,終於調來京城的決定是多麼的明智。
想當初他窩在一個三四級城市裡,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雖然工資也還可以,但人生卻如同死水一般,以他的年紀,再不拚一把,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但來了京城就不一樣了,就拿坐在他對麵那位叫周寬粟的大少爺來說,他家裡的生意是做遍了大江南北的上市公司,那是他在那個三四線的小城市裡絕對沒辦法結識的大人物,因為與敖氏集團有合作,李金言好不容易才托關係跟著部門老大跟來的,要是結交上了,都是實打實的人脈啊。
李金言心裡這樣想,動作便更加殷勤了一些,給周大少爺添菜倒酒,動作相當的麻利。
敖湛與葉夏並排走進西湖,很快就有服務員認出了敖湛,熱情地迎上來說:“敖先生還去包廂嗎?”
“嗯,師兄不喜歡吵鬨,那裡安靜些。”敖湛笑眯眯點頭。
“好,你們進去稍坐,需要什麼菜在平板上操作就可以了。”
“好。”
老板專門留給敖湛的包廂窗外就是一片寧靜的湖麵,一排排柳樹生在湖邊,飄搖的柳枝倒垂在湖麵,隨風輕輕搖動,像仙女的裙擺,美麗極了。
葉夏忽然想起他好久沒有回去的家鄉,還有外婆,他好久沒給外婆打過電話了。
敖湛把平板遞到他麵前,說道:“師兄在想什麼?先點菜?”
葉夏看著平板上各種菜色,覺得都挺好吃的,就說:“你點吧,我不熟悉。”
“那我點了。”
“嗯。”
也許是VIP包廂的待遇,敖湛點的菜很快就上齊了。
“師兄,這個清燉魚好吃,我每次來都會點。”
敖湛用自己吃過的筷子給他夾了一塊魚,而後偷瞧他的臉色。葉夏不知道是沒瞧見還是根本不在意,夾起魚肉放進嘴裡,果然魚肉入口即化,鮮美得要化掉人的舌頭。
繼湯包之後,葉博士又一次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魚。好吧,不用彆人說,連葉夏自己都發現自己其實挺沒見識的,像個老土的土包子。
“好吃就多吃點。”敖湛見心上人這麼棒場,有點興奮,他現在的目標就是將師兄喂得白白胖胖的,一定很好看。
葉夏吃了一碗魚,又喝了一碗湯,起身說:“我去趟廁所。”
敖湛本能地接話,“要我送你去嗎?”
葉夏鳳眼斜睨,青年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他現在確實恨不能把師兄當個寶貝兒似的時時刻刻棒在掌心。
拒絕了敖湛的“好意”,葉夏出了包廂往外走,路過大堂的時候找了一個服務員問路,才找到廁所的位置。
魚莊的生意很紅火,廁所裝修得也很不錯,明亮乾淨,沒有什麼異味。
葉夏解決完生理問題,在洗手池洗手時,他背後的隔間門打開了。他無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然看到了李金言。
李金言也很快透過鏡子看見了他,兩人目光對上,頓時都有些尷尬了。
說來,兩人的關係確實挺尷尬的。李金言的身份對於他來說連繼父都算不上,但葉夏一直以來出於對母親的尊重,從來沒有給過他難堪。
然而昨天在病房,敖湛的母親打了趙文美巴掌,葉夏卻沒有幫忙,儘管他那時自顧不暇,可是在趙文美眼裡,葉夏已經徹底不認她了,那麼他與李金言之間便更沒什麼好說的了。
葉夏平靜地收回目光。李金言在他身邊打開水籠頭,水聲嘩嘩,說道:“葉夏,你是真的要和你媽媽斷絕關係嗎?你知道她曾經為了你付出了多少嗎?”
“她當年為了救你不顧生命危險跳進水裡,一直到現在看見水還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