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夏沉默地盯著敖湛看。
敖湛回視著他, 葉夏又一次, 從他眼裡看見了那份熾烈和執著, 就像滾滾岩漿,吞沒了他,也燒毀了自己。
其實葉夏不太明白,人怎麼會對另一個人擁有這樣熱烈的感情?他與敖湛其實認識的時間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葉夏垂下目光,敖湛有些著急, 但他知道這件事根本急不來。
沉默良久,葉夏先開了口, 問的卻是另一件事,“你是不是給我換醫院了?”他轉頭四處瞧了一眼, 這家醫院的病房環境明顯比之前那家高級很多。
“嗯,這是我們家的醫院,”敖湛點頭, 又說, “這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了。”
葉夏點了下頭, 氣氛又陷入了沉默。葉夏能感覺到敖湛落在自己身上那份熾烈的目光,他有點不自在,其實,葉博士活了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人追救過他。
當然有, 並且其中不泛各種優質男性, 不過一來因為家庭環境的影響, 葉夏對愛情和婚姻全都抱著深深的懷疑, 二來那些追求他的人也僅僅隻是對他有好感而已,談不上多深的喜歡,葉夏疏遠,對方便主動放手了。
第一次見到敖湛的時候,葉夏就看見了這個男生眼裡的光,那亮亮的眼神和他身上的朝氣和衝勁實在是招人喜歡,是曾經那些對他有好感的男性所沒有的,給葉夏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再之後,他們倆人一起經曆了許多事,要說葉夏對敖湛完全沒有好感那是假的,隻是葉夏也非常的清楚,在他心底深處,他仍然不相信所謂的愛情,他連自己都不相信,他這種性格連普通朋友間的關係都處理不好,更遑論去處理一段親密的情侶關係。
“師兄。”
葉夏跑遠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對上敖湛黝黑的雙目。
敖湛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說道:“師兄,如果你害怕,我是說,如果你害怕承擔一段感情所帶來的責任,那麼就由我來承擔。”他的目光堅定而認真,顯然剛才那段話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葉夏隱約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要再問了,可是他空虛的情感、他無恥的欲|望卻不受控製,明知不該問還是問了下去,“什麼叫由你來承擔?”
敖湛目光堅定地望著他,說道:“我們約定一個時間,一年,就一年吧,在這一年裡你隻用享受這份感情帶來的甜蜜,應該為它付出的責任你全部不用管,我會負責一切,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和我在一起沒意思了,可以立刻放手,如果在這期間你喜歡上了彆人,我也不會怪你……”
這段聽起來太過委屈求全,然而也許是敖湛說得太過認真,態度不卑不亢,反而給人一種他占據了主導地位的感覺。
“你隻需要在想起我的時候,給我發一個信息,需要我的時候,通知我陪你,我都會儘大最大可能在最快的時間內來到你身邊,陪著你保護你,而你不需要為我或者為這段感情做任何事,隻做自己開心的事就好……一年之後,如果你對我還滿意,咱們就正式在一起。”
“師兄,可以嗎?”敖湛目光殷切,期盼能得到一個答複。
說實話,這樣的話從一個富家大少爺,且剛剛二十二歲的大男生嘴裡說出來,相當的令人難以置信。這個年齡段的男生,不應該還都是家裡的太子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嗎?他這樣為了另一個人“卑躬屈膝”,真的值得嗎?
可是他提出的條件實在太吸引人了,葉夏承認自己被誘惑了。隻需享受他帶來的溫暖,而不需要為他付出,也不需承擔責任,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嗎?
葉夏目光幽幽地望著他,敖湛主動握住他的手,終於有些緊張了。他暗自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劇烈跳動的心跳,說道:“師兄,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葉夏隻是望著他,還是沒有說話。敖湛的心跳聲大得像有個小孩在屋裡快速拍皮球。
“我、我就當你默認了。”敖湛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略有些底氣不足。
葉夏忽然笑了,他勾起嘴角,說道:“這話你都說兩遍了。”
敖湛傻呼呼地看了他一會兒,猛然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那一刻,敖湛仿佛看見千萬隻煙火齊齊射向漆黑的夜空,又在夜幕下轟然炸開,無數煙火星光般落下,將整個世界映照得五眼六色。盛夏的風呼啦啦風吹遍滿山花朵,小鳥在枝頭歡喜地唱著歌,蟲子在草叢中激烈地鳴叫,全都是求|偶成功的歡樂樂曲!
敖湛激動得在內心高昂呐喊,師兄答應了,師兄他真的答應了!
“師、師兄,從今天起我們、我們就是情侶了嗎?”敖湛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純情的少男心思又開始羞澀了。
“我答應你什麼了?”葉夏“嘶”了一聲,想抽回手卻抽不動,說,“你再不放手,我這手就廢了。”
敖湛“哦哦”兩聲,忙不迭地鬆開了手,然後望著他傻呼呼地笑,他終於脫單了,對象還是他的心上師兄!
葉夏越瞧越覺得他跟“小花兒”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單指表情),有點好笑又有些嫌棄,不過算了……終於有一個對象,雖然隻是“暫時”的,同樣母胎單身的葉博士內心其實也挺激動。但是對比敖湛那激動得整個人都傻了的樣子,他覺得自己還是淡定一點為好。
俗話說的好,談戀愛掉智商,敖大少爺簡直把這句話演繹到了極致。他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傻呼呼地對著葉大美人笑了一會兒,在口水快要流出來的時候終於想起了什麼,起身說:“師兄師兄你渴嗎?我給你倒水喝。”
葉夏確實有點渴了,接過他遞來的水杯一飲而儘。
遞過去的水被喝光,敖湛如同得到了巨大的鼓勵,又說:“那師兄你餓嗎?我去給你買吃的,你想吃什麼?”
葉夏吊了大半天的水,沒什麼胃口,搖頭拒絕了。
敖湛在屋裡轉了一圈,又問:“那師兄你要看電視嗎?我給你調台。”
葉夏說好。敖湛給他調好台,接著望著他傻笑了一會兒,想起了什麼又問:“師兄,你要不要上廁所?我扶你去。”
“師兄,你想不想去花園轉轉?”
“師兄,你喜歡花香嗎?我讓人多送點花來……”
“師兄,你想吃水果嗎?我給你切……”
“師兄……”
敖湛如同一隻安上了永動機的小蜜蜂,一直圍在葉夏耳邊嗡嗡嗡,葉博士扶額,略有些想打人!
“你、出去,”葉夏實在有點受不了了,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房門,說,“去把小花兒抱來,你該做什麼去做什麼吧。”
小花兒……敖湛這“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技能點大概是被點到了最高點,他竟然覺得小花兒這個名字也這樣萌……
不過師兄竟然要小花兒……不是,要他的狗身而不是要他的人形身體,再想到自己變成狗的時候,師兄特彆喜歡把他抱在懷裡,還用那雙大長腿夾著他……
敖湛覺得有些不行了,他捂著鼻子說:“師兄,我有點事要回去一趟,一會兒會讓人把小……把小狗給你送過來。”
“好。”葉夏微笑著點頭,明顯心情很不錯。
敖湛於是戀戀不舍地走了,沒過多久,果然有一個穿黑西裝的保鏢把小黑狗送了回來。
“葉先生,您好,我叫楊鴻,敖湛先生讓我把它送來給你。”黑西裝保鏢小心地將小黑狗放到葉夏的懷裡,又說道,“我就在門外,有事您叫我。”
“麻煩你了。”葉夏憐愛地將小狗抱在懷裡,對他點頭。
楊鴻帶上門出去了,病房裡又隻剩下一人一狗的二人世界。
“你剛回家去了嗎?”葉夏喜歡這隻小黑狗喜歡得不行,小狗狗又乖又聽話,簡直就是小天使。
“汪~”敖湛為了哄自家心上人開心,也是豁出去了,躺在他懷裡翻了個身,主動獻出肚皮給心上人擼。
葉夏笑眯眯摸摸他軟綿綿的肚皮,一手撥開他的尾巴說:“是隻小公狗啊。”
敖湛:“……”他難為情地雙爪捂臉,兩條小後腿也害羞地縮在了一起。
葉夏笑得不行,抱著他玩了一會兒,又安靜了下來。
敖湛不明所以,伸出舌頭在他的手指上舔了舔。葉夏捏捏他的耳朵,說道:“不知道你主人能不能幫我解決這次的問題。”
敖湛有點擔憂,在他懷裡坐了起來。他以感覺到師兄身上隱隱約約纏繞著一絲陰氣,但他最近實力不濟,看不出來纏上他的到底是什麼。
提到這件事,葉夏有些心煩,“封建迷信”思想就是他的逆鱗,如果是以前,誰在他麵前提這種東西,他絕對二話不說將人掃地出門,即使彆人罵他神經病也無所謂。
現在他卻不得不主動向另一個人提起這些東西,並且還試圖從他那裡得到幫助,這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汪~”敖湛在他腿上端正地蹲坐好,仰起小腦袋認真地瞧著他。
葉夏在他腦袋上摸了摸,笑著說:“你這樣跟他可真像,又乖又認真,以後繼續保持。”
被心上人誇獎,敖湛有些害羞,他認真地點了點腦袋,他會繼續保持的!
葉夏於是笑得更開心了些,一把將他懷到懷裡揉弄,說:“算了,等你主人來了,我會和他好好說一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敖湛卻不打算讓他繼續糾結這些,他打算等葉夏的傷好些之後,先帶他好好玩玩,等他精神好些了再說,至於這段時間,他會好好守著他的。
病房裡安靜了一會兒,敖湛忽然聽葉夏說道:“小花兒,你、你主人他平時都有什麼愛好?”
師兄問這個是想更進一步了解自己嗎?!敖湛有些激動,他在他懷裡掙了掙,激動得汪汪叫,可惜葉夏根本聽不懂。
葉夏好笑地把他重新抱進懷裡,覺得敖湛這樣的大男生,應該很喜歡各種球類運動,他肯定還很喜歡車和各種機械,周末會與好友聚在一起打遊戲,或者去喝酒聚餐,同小夥伴們上山下海自駕遊……這些全是葉夏的生活裡很少有的。
他的人生還真是古板枯燥啊,葉夏想,跟小師弟那樣陽光又溫柔的人完全是兩個世界的。可是緣份就是這樣奇妙,讓他們這樣不同的兩人相遇,糾纏不清。
葉夏抱著小狗玩了將近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小黑狗主動從他懷裡跳下地,仰頭衝他搖了搖尾巴。
“你要回去了嗎?”葉夏問他。
“汪汪!”小黑狗衝他叫了兩聲,邁著小短腿往門外跑。師兄等著我,我一會兒就來陪你!
“再見。”葉夏微笑著目送他走到門邊抬爪撓了一下門,猜測這隻小狗的智商一定很高。
楊鴻打開門,將小奶狗抱起來,衝葉夏點點頭,關上門離開。
病房裡恢複寂靜,孤獨重新在空氣中蔓延。
隻不過這次葉夏還來不及獨自品嘗這略帶著苦味的孤獨,門又一次被推開。
“師兄,餓壞了吧,我讓人燉了你喜歡的排骨湯,明天再給你燉豬肝湯,補血的。”
敖湛看他的眼神又恢複了那份明亮,像是有星星在裡麵閃耀。
清淡的排骨湯確實很好喝的,有些人燉湯喜歡把湯上麵的一層油珠撇掉,但葉夏就喜歡連湯帶油一起喝。敖湛對他還是很了解的,湯上麵的油珠折射著屋裡的燈光,晶瑩剔透,就像小師弟的眼睛一樣漂亮。
除了排骨湯外,其他的菜也非常的美味。葉夏喝完湯胃口好了不少,再加上敖湛在旁邊陪著,他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
兩人將帶來的飯菜一掃而光,葉夏揉著肚子有點撐。
葉博士活了這麼多年,難得有吃撐的時候,更多時候他的三餐都是餓了隨便找東西對付,所以他的身材總是那樣削瘦。但最近他吃撐的時候越來越多,他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估計會胖。
這都要怪敖湛這個飯桶,天天和這樣的人一起吃飯不胖太難了,這算是被波及到的誤傷,所以罪過全在敖湛身上。
敖湛起身收拾碗筷,葉夏鳳眼微張,目光如同粘在他身上一般,跟著他轉來轉去。
敖湛把看起來就很高檔的餐盒全部收拾好,提著去了門口,打開門交給站在門外的楊鴻,再回頭時,正好對上他家師兄望眼欲穿的目光。
葉博士十分自然地移開目光,欲蓋彌蓋地說:“楊鴻不是走了嗎?”
“他沒走。”敖湛說,“小狗是彆人接走了,他是專門過來保護你的。”
葉夏最近諸事不順,敖湛安排了一個人過來保護他,他也沒有矯情地拒絕。
敖湛坐下來,擔憂地瞧站他額頭上的傷,“師兄,我和醫生聊過了,他說你傷得不重算,有點輕微腦震蕩,但是你最近似乎精神很不好,一直這樣下去會把身體熬壞的,師兄,你請假休息幾天吧,好嗎?”
葉夏是個學神 工作狂,如果是在平日裡,讓他放下學習和工作在家休息,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但是最近發生的事實在太過詭異。葉夏一方麵很害怕,一方麵也擔心萬一他精神恍惚不慎損壞了重要文物,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師兄,聽我一次,好嗎?”敖湛握住他的手,殷切地懇求。
葉夏有點好笑,說:“不要撒嬌。”
敖湛也跟著笑了,但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握著他的手也沒有放開的打算。
“我給教授打一個電話吧,要是不忙的話……”
“不忙,”敖湛飛快打斷他的話,“我已經和教授說過了,他也答應了。”
葉夏微微挑眉,微冷的鳳眼斜睨著他。
“怎麼了,師兄?”敖湛冷靜地回視他。
“敖湛,有件事你是不是應該和我解釋一下?”葉博士記憶力超群,開始跟敖湛算賬。
敖湛說:“師兄你問。”
葉夏說:“你不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早就知道你的婚姻匹配對象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