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的廟會很是熱鬨。
這也是為數不多的,一年來僅一次的曲江縣熱鬨的機會。
走出六隊不遠,公社的大街上就出現了擺攤的人家,多是帶著自家摘下來的蔬菜。也有賣竹筐竹簍,和碎布頭子做成的頭花,人來人往的非常熱鬨。
除了廟會,公社裡月中月末的時候也會有人過來擺攤,但不允許金錢交易,多是用糧食換取。
薑糖四處看來看去,如果不是急著離開,她還真想在廟會上好好轉一轉。
顧連敏拉著薑糖的袖子,臉上也滿是激動興奮,“大嫂,我聽我同學說,縣城那邊還有舞龍舞獅的。”就是現在不讓唱戲了,不然縣城廣場的大戲台子也熱鬨得很。
徐靜芳回頭,“聽你們三嬸子說,今年有在廣場跳舞演戲耍的,一會兒你們去看看。”
薑糖心不在焉地聽著。
她昨晚躺在炕上沒怎麼睡,今天又起得早,精神便有些不濟。
顧連珹牢牢把人抓緊了,注意到薑糖在走神,低聲詢問,“累了嗎?”六隊到公社有一段路,顧連珹便以為薑糖累了。
薑糖搖頭,“沒有。”
顧連珹今天依舊拄了拐杖,他刻意放慢速度,好讓薑糖不用那麼費力。
徐靜芳找到三嬸子的攤位,周圍已經圍了不少的人,徐靜芳匆匆交代幾句,“糖糖,看上什麼就買,這一年一次的廟會可不容易趕。晌午你們就在秀山那處吃了飯再回,不用等娘了啊!”說完,徐靜芳就擠了進去,幫著三嬸子收錢稱重。
顧連珹看著薑糖,問她,“我們現在去縣城?”
薑糖:“嗯。”
薑糖低頭看著路,越接近縣城心裡就越沉甸甸的。
縣城的廟會比公社還要熱鬨,人也更多,像是供銷社和國營飯店的地方,簡直到了薑糖上輩子擠京市地鐵和公交車的地步。
寸步難行。
快到縣城廣場的時候,薑糖突然停下來,“顧連珹,我想去廁所,你跟小敏先過去占位置,我上完廁所再過去。”
說完,薑糖輕輕把顧連珹攥著自己手腕的手拿開,“我馬上就回來。”她低著頭,不敢看顧連珹。
前麵不遠的地方就是縣城廣場,震耳愉悅的歌舞聲通過喇叭放大了數倍,好奇的顧連敏已經擠進了人群中,顧連珹擔心的往裡麵瞅了一眼。
薑糖笑了笑,“我從小就在縣城長大,就去個廁所,沒關係的。你快去找小敏,萬一裡麵有小混混怎麼辦?”
顧連珹直覺薑糖哪裡不對勁,但他說不出來,“薑糖……”
話還沒說完,顧連珹冷不丁被薑糖推了一把,薑糖轉身快走兩步,然後朝顧連珹揮了揮手,“我馬上就回來了!”
被人群裹挾著,顧連珹不得不順從的朝顧連敏的方向移動。
再回頭,不過片刻,薑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顧連珹狠狠擰起眉頭,他找到顧連敏,確認安全後鬆了口氣。
廣場上的歌舞正值高潮,顧連珹的注意力卻不在那上麵,反而頻頻扭頭看向來時的方向。
薑糖轉身,緊咬著嘴唇,快步離開擁擠的人群。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後走到無人處,從空間裡拿出軍綠色的單肩包。
一路抽噎著到了車站,去買票口的時候,售票人員見薑糖眼眶紅紅的,還以為她是受了什麼欺負,多問了幾句,“小姑娘,咋了,是不是家裡出事兒了?”
薑糖吸吸鼻子,接過證件和車票,搖頭,“沒有,謝謝姐姐。”
買完車票,在候車大廳中找了個椅子坐下,薑糖眼神呆呆的,偶爾抬手擦一擦眼淚。
看得過路人又是可憐又是莫名其妙。
羅小哥剛跟著司機跑了幾天市裡,特意把中秋國慶這幾天空出來,打算趁好時候提著東西去對象家裡提親。
這天輪到他值班,在值班室裡朝外晃了一眼收回來,動作突然頓住,羅小哥眯著眼睛又瞅了一圈。
他眨眨眼,皺眉思索,盯著看了好半天,才確認是自己看錯了。
哪有什麼顧家大嫂?
連容也沒提前說一聲今天要跟顧家大哥去省城看病啊,一定是他剛才一個晃眼看錯了。
心安理得的,羅小哥繼續捧著搪瓷缸子喝糖水,暢想著後天放假和爹娘去對象家裡提親時的場景。
薑糖剛才是真想上廁所了,今早出門之前太過緊張,所以喝了不少的水。
縣城車站的廁所要收費,不過那是對外人,對於買了車票的乘客則是免費的。看守廁所的工作人員懶懶掀起一隻眼皮,確認薑糖手上拿的是今天的車票,微微點了點下巴示意她可以進去。
車站的廁所是那種需要定期衝水的旱廁,薑糖忍著惡心從裡麵出來。
距離第一趟去市裡的車還有兩個多小時才可以檢票,薑糖在車站院子周圍的台階上找了個位置,墊上一張報紙坐下。
到了市裡,要去隔兩條街的火車站買票。
隻有她一個人的話是買不到臥鋪的,補票也很難。從曲江縣到廣省沒有直達的火車,中途可能還要轉站。
等到了廣省,薑糖不打算多做停留,而是按照原主的計劃找私船出海。
也不知道原主一個從來沒出過曲江縣的人,是怎麼把計劃想的這麼周密的,竟然還知道私船?
視線不由自主瞥向車站門口,薑糖數著過往的人,全是陌生的衣著陌生的麵孔。
她麵無表情收回來。
眼眶卻一點點變得濕潤,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
薑糖抬手擦了擦。
她向來都不是愛哭的性格,就算練武的時候被過肩摔也沒有哭過,一定是原主這具身體的體質問題!
等待的時間總是無聊的。
另一邊,長久沒有等到薑糖回來,顧連珹拉著顧連敏出來,“小敏,你大嫂可能迷路了,我過去找找。”
“廟會上不安全,我把送去秀山家裡,午飯之前帶你大嫂過去找你。”
顧連敏分得清孰輕孰重,當下點頭。
把顧連敏送去張秀山家裡後,顧連珹拄著拐杖,快速到廣場周圍的女廁所附近尋找薑糖,結果找遍了四周都沒見到人影。
看掃廁所的老大爺見了,問顧連珹,“小夥子,你過來找人啊?”
顧連珹點頭,“是的。大爺,你剛才看到一個穿著藍色碎花上衣,紮一個馬尾的女同誌過來嗎?”
老大爺回想片刻,搖頭,“沒有的啊。隻有幾個女同誌是結伴過來的,再就是兩三個娃娃,沒有你說的那個女同誌。”
顧連珹不知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和老大爺道謝後轉身。
但他的動作忽然頓住,眼神茫然。
他該去哪裡找人呢?
被思索著該去哪裡才能找到的薑糖,同樣眼神茫然,坐在警察局裡。
“同誌,這件搶劫案多虧了你的幫助,幫我們抓住了兩個扒手混混,做完筆錄,你就能離開派出所了。”
薑糖緩緩抬頭,對麵是一個國字臉留著寸頭的年輕小警察。
說話的語速極快,臉頰泛紅,見薑糖看過去,寸頭小警察又瞬間害羞低頭。
“那兩個被同誌你見義勇為拿回錢包的知青,急著趕車回省探親,所以沒來得及跟你道謝。隻說,他們跟同誌你是一個大隊的,等年前趕回來就上門道謝。”
小警察說完,又快速抬頭看了一眼薑糖,“同誌你這麼善良,肯定不會介意的吧?”
薑糖把到嘴邊的臟話憋回去。
媽的,他們趕車,難道自己就不趕了?
被坑到警局做筆錄就算了,結果他們那頭倒是撇下她自己又離開去了車站?!
哪有這樣的道理?
薑糖麵無表情,“哦。我也要趕車,所以能派一輛自行車把我這個見義勇為的女英雄送到車站嗎?”
小警察疑惑眨眼,“同誌你不是本縣的人嗎?難道要去外省探親?”
薑糖不說話,靜靜盯著他。
直把小警察看得不自在,結結巴巴,“那……那好吧,我正好有時間,送你去車站。”
然而今天是縣城的廟會,自行車本就不好在裡麵行動,剛出派出所不到兩百米,前麵就已經被人流堵得沒了路。
小警察尷尬撓頭,“同誌,沒路了。”
薑糖歎氣,“多謝你了。我自己去車站就行。”
薑糖抱著自己的東西擠進人群,小警察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一路艱難到了車站,薑糖拿著票跑到後麵的廣場,見那裡空蕩蕩的,一輛車也沒有。
薑糖腦袋一片空白。
不是說開車之前,車子都會提前至少半個小時等在這裡的嗎?
她手上一時間沒有手表,隻能四處轉頭瞅了瞅,最後跑到小賣鋪的售貨人員前麵去問:“這裡的車子呢?去市裡的客車什麼時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