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過來要抱,賀司嶼本能就張開手臂擁住了她,她外麵是羊絨外套,絨麵細膩,質感柔軟,抱在懷裡很舒服。
當時他的領帶馬甲和西服都還躺在沙發,身上隻有一件襯衫,領子的紐扣鬆著兩顆,她呼吸從他領口落進去,說,賀司嶼你凶我。
聽著有些可憐,又接近撒嬌。
有種在外麵受委屈了,回來向他告狀,先哭唧唧地告訴他有人欺負她,要他幫她收拾,一問是誰,她再指控說就是你的感覺。
“嚇到了?”賀司嶼語氣更柔。
蘇稚杳隔著襯衫蹭他,輕“嗯”了聲,故意拖長尾音,強調自己的委屈。
“不是要凶你。”
賀司嶼不知從何解釋起,隻這樣說,但身前的姑娘不吭聲了。
他那聲滾出去顯然嚇了她一大跳,不知道是因為外麵冷風吹的,還是被他吼到的緣故,那一瞬她僵在原地,麵色微微發白,眼睛裡除了驚詫還有恐懼。
平常她肯定嘰嘰喳喳怪罪他,現在突然沒聲,像是不敢說話。
賀司嶼氣息深了,掌心輕輕按住她的腦袋在自己身前,眼睫斂下去,聲音變得低啞:“杳杳,彆怕我。”
他的語氣,好像很害怕失去她,蘇稚杳感覺到他的受傷,心臟狠狠抽得一疼……來時,她就問過徐界來龍去脈。
現在他又將人後脆弱的一麵,完全暴露給她。
蘇稚杳搖了搖頭,從他懷裡抬起臉:“誰這麼壞惹你生氣了,我要去罵她,這個世界上,隻有我能惹你生氣。”
她表情嬌蠻,言辭帶著占有欲。
賀司嶼呼吸放慢,因她的回應心裡不安漸褪,眼底終於掠過一絲笑:“你不管如何我都不會生氣。”
蘇稚杳眉眼彎起,朝他露出笑臉。
她突然踮起腳,白皙的手落到他頭頂,揉了幾下他的短發。
賀司嶼站著沒動,任她弄亂自己的頭發,隻嘴上含笑問了句:“做什麼呢?”
蘇稚杳歪了下頭,眼神純真:“哄你呀。”
賀司嶼看她的目光變得深刻。
他的過去是沒有光的,親眼目睹父親被害,母親受刺激心理受創,患上斯德哥爾摩,成了仇人的枕邊人,從他幼時割腕被救回來,躺在蒼涼的白色病房,模模糊糊睜眼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自己過完這冷血的一生。
儘管周家彌補了部分他失去的親情。
但經曆得太深,他有了極端的思想,覺得自己不需要愛,所以不缺愛。
現在他忽然強烈地感受到,被人偏愛的感覺……愛情和親情還是不太一樣,原來不是不需要,隻是過去沒有人愛他。
蘇稚杳拉他到沙發,撿起領帶,繞到他脖子上,手法有些笨拙地給他係,念叨著:“賀司嶼你是小孩子嗎?衣服都不好好穿,還是冬天,就算辦公室裡有暖氣也不能隻穿一件襯衫啊,這麼薄……”
話音忽止,腰被用力勾過去,蘇稚杳冷不防撞進男人懷裡,陷入懵神。
臉壓在他心口,他一隻胳膊橫在她腰上,另一隻摟住她背,抱得很緊,緊得她快透不過氣。
賀司嶼臉埋進她發間,徹底卸下了先前那股冷硬的勁,不再掩飾那份無力,聲音虛啞地問她:“徐界叫你來的?”
蘇稚杳越聽越難過。
她認識的賀司嶼不是這樣子的。
“嗯。”她應聲,雙手覆到他背上,回抱住了他,又說:“但我自己也想來,看不見你,午飯都沒胃口。”
賀司嶼輕笑,臉在她頸窩陷得更深。
那一刻,蘇稚杳莫名感覺他這黏人的勁兒,特彆像一隻找到了歸屬的大狗狗。
她就也憑空生出幾分主人的心情,寵溺地摸摸頸側他的腦袋,他不太愛用發膠之類的定型產品,頭發是軟的,摸著舒服,她就多摸了兩下。
過了會兒,蘇稚杳才言歸正傳,怕觸動到他情緒,很小聲地問:“她走了嗎?”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靜默幾秒,賀司嶼還是回答了她:“在酒店,等航班回美國。”
蘇稚杳安靜下來。
忽地,她輕聲說道:“賀司嶼最心軟了。”
賀司嶼有片刻停頓,隨後不由低笑出聲,隻有說他手段狠毒,沒心沒肺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心軟。
“是麼?”他可有可無問了句。
蘇稚杳慢慢說道:“嗯,否則你為什麼還不公開事情的真相?是因為你媽媽有心理疾病,你做不到真的狠她,還有那個叫賀星野的弟弟,你也覺得他是無辜的,對嗎?”
對嗎?
他也這樣問自己。
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念著這份生育的恩情,再三.退讓,所有事情發生前,他也感受過幾年母愛,儘管曾經年紀小,但他始終記得,以至於如今母子情分漸行漸遠,他也難狠下心。
或許還是因為有期待。
血緣是很奇妙的,它牽引著兩個靈魂,投射進永不消逝的感情,他已經沒有了父親,潛意識裡終究是在期待,哪天母親能夠心理正常。
但回應給他的,是母親用刀一片片親手剮下他的肉,去喂養另一個孩子。
賀司嶼沉默不語。
“賀司嶼,你是人,不是誰的所有物,不想答應就不答應,沒關係的。”
蘇稚杳偏過頭,唇就在他耳旁,聲音很柔,開解他:“生病不是她傷害你的理由。”
賀司嶼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小姑娘這麼哄著,她拿著藥,清理他腐爛幾十年的傷口。
那事他心裡的確過不去,可她一出現,他忽然又覺得一切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半晌,他隻問:“你介意麼?”
她一時不解:“什麼?”
“我的家庭。”他說。
蘇稚杳沒料到他這麼問,愣住須臾,眼睛倏地泛酸……自己都這樣了,他在乎的居然是她介不介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介意。”她悶下聲。
感受到他屏氣身體僵了下,蘇稚杳慢一拍地,把話說完:“我會心疼。”
他勁道微鬆,接著更加用力地抱住她。
這下她真喘不上氣了。
蘇稚杳指尖抵著他腰,邊扭邊推地費勁從他懷裡掙出來,仰著頭,對上他那張疑問的臉。
她不解釋,順勢作出傲嬌的模樣,瞧住他:“早告訴過你了,我就喜歡你高高在上的樣子,你不要對任何人低頭。”
停頓兩秒,不吃虧地補充:“除了我。”
賀司嶼經不住失笑,先前一心的煩亂一掃而空。
他握住她後頸,下一秒,強勢地壓上她唇,明明想要溫柔,卻因失控而凶狠。
窒息感侵襲得蘇稚杳漸漸頭昏,但她沒有躲,隻是喘息稀薄,頭暈目眩的時候,軟軟捉住了他捧在她頰側的那隻手。
他吮著她雙唇,冷靜儘失,節奏快而深,等終於放開時,她的唇瓣已經鮮紅晶瑩,眸含水色地看著他,勾出一點嬌媚的味道。
男人的熱息落在額頭,蘇稚杳卻是心尖被燙了一下,捉他手腕的手沒有放開,他掌心覆著她臉,她便細細去摩挲他的手背。
她輕輕喘著氣,望進他的眼睛。
聲音很小,但十分堅定,對他說——
“賀司嶼不是逆子。”
賀司嶼那雙心灰意冷的黑眸閃爍了下。
蘇稚杳暗暗吸口氣,大步邁入他的禁區,替他說出那句話:“去公開真相吧。”
她知道他想。
“還賀晉叔叔……”和你自己,“一個清白。”
賀司嶼看她的眼神一陣動容。
“你媽媽需要走出來,你也需要,賀司嶼,這樣下去沒有儘頭,你不能一輩子都活在這個罪名裡。”
蘇稚杳給了個他鼓勵的笑,笑容很甜,像天光破雲,晴空在他眼前初霽:“還有我,我想讓全世界都知道,賀司嶼很好。”
賀司嶼深深凝著她的眼,情緒一寸寸地克製下去,被她的笑感染,他不經意間也輕輕彎起唇角,聲音很柔軟。
順著她的話問:“哪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