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扶著黛玉,輕聲道:“姑娘,仔細腳下。”
黛玉從來都是心細如發的人,莫說在陌生的保寧侯府,就是在賈家也不肯多行一步路多說一句話,唯恐讓人恥笑了去。此時更是處處留心,走的極穩妥。
她聽紫鵑這樣說,便看了紫鵑一眼。
紫鵑這句話,與其說是小心服侍,不如說是將平日裡隨口說的話念叨了出來,緩解心中的緊張。
黛玉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秉性極為聰慧。
從前她沒到榮國府時,常聽母親說榮國府是如何尊貴富庶,與彆家不同。但如今她在府裡呆了幾年後,卻瞧出了許多事。
榮國府如今,已見凋零蕭疏:主仆上下隻是安享富貴不曾運籌謀劃,架子雖然未倒,內囊卻也儘上來了。雖然如今看著還轟轟烈烈,卻已然是江河日下。
與此時此地的保寧侯府截然不同。保寧侯府正如蒸蒸日上的朝陽,一派蓊蔚洇潤之象。
隻看兩家宅院之內的氣象便也可知一二。
故而紫鵑雖然是榮國府裡看慣了富貴的家生子兒,如今到了富麗軒昂的保寧侯府,卻還有幾分怯意。
凡所至賓客,自然要先見過主人家。
黛玉來至花廳上,一眼便望見了坐在主座的侯夫人。
隻見保寧侯夫人雖已年近四十,卻生的膚光脂膩,端和豐美,正是個花樹堆雪一般的美人,絲毫不見老態。此時麵帶笑容,更顯得可親。
王熙鳳帶著姐妹四人前來拜見。
賈璉如今還沒有官身,她也算不得誥命,自然要以國禮拜見侯夫人。
而江氏早叫丫鬟將幾人扶了起來,笑道:“早聽人說,榮國府的姑娘出挑,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黛玉正垂目而立,忽見眼前出現了個七八歲的妹妹,生的白雪似的一團,纖弱嬌嫩,眼睛粲然若兩枚星子一般,對她笑道:“林姐姐。”
如果她沒聽錯,聲音還有點發顫?
黛玉微微一怔,已聽江氏說道:“這便是我那女兒,乳名喚作嬋嬋。她眼睛倒是尖,認得出你呢。”
江氏見黛玉生的嬌襲一身多病,雖則容貌極美,但瞧著竟比自己的女兒還要弱三分,不由心生憐惜,對她伸出手道:“好孩子,你那時年幼,自然是不記得了。我與你母親相識多年,如今我瞧見你,倒像的跟她脫了影兒似的。”
黛玉心中一酸。然而她向來守禮,如今在人家做客,自然不好流淚,便強行忍了,順著江氏伸出的手來至她身旁。
江氏一手握了她的手,一手指著商嬋嬋:“如今你們姐妹大了,正可互相為伴。”
商嬋嬋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的嘴角,沒有一路咧到耳朵後麵去。
方才跟在江氏身後,第一眼見到黛玉,她便覺得心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果然是曹公筆下秉稀世姿容的林妹妹,果然是飄逸若仙!
商嬋嬋幾乎要以手捧心,要她是個男兒,方才就是標準的一見鐘情現場了。
因是女兒家的小宴,太後賞賜出來的多是精巧細點。江氏索性隻為二十來位夫人設了正席,餘者小女孩家便任由她們在園子裡玩去。
隻在園中設了許多紫檀長腳小幾,上麵擺了各色茶點,隨她們自己揀選。
此番來的多是十歲左右的女孩兒,諸人都是孩子心性,不被拘束在席上反而更加歡喜。
商嬋嬋心花怒放:這種自由開放似宴席最好不過,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跟黛玉交流。
除了基本的禮儀寒暄,商嬋嬋幾乎就將眾人都扔到了腦後,隻與黛玉一同談說。
當然,商嬋嬋的古文水平彆說相較黛玉這樣的詠絮之才,便是做首打油詩都得搔首至發落,兩人在文學創作上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了。但架不住商嬋嬋熟讀紅樓,極為了解黛玉的性格。於是不過片刻,兩人倒真如知己般和睦起來。
黛玉隻覺得這個妹妹雖然看似年小嬌弱,實則處處肯容讓,實在是難得的和氣。
她們如此旁若無人,就惹了彆人的眼。
這惹得正是南安郡王府的女兒周靜然。正如同鳳姐兒一樣,她此次來也是帶著家族任務來的:她的嫡姐周文然年十四,南安王府看中了保寧侯府的嫡次子,商嬋嬋的二哥做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