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嬋嬋站在鏡前,由著丫鬟將衣服一件一件的往身上比量。
這足有一人高的玻璃衣鏡嵌在雕空紫檀板壁中間,兩側還有機括可以移動——世人常說小兒魂魄弱,若是正對鏡子容易被攝了進去。
商嬋嬋想起書中賈寶玉的怡紅院便設著這種穿衣鏡,是大觀園獨一份的,倒沒聽說哪個姑娘那裡還有。
女兒家不寵愛,倒是男兒的房間比上好的閨房還精致,賈家不敗誰家敗?
商嬋嬋一雙圓眼睛此時略微有點下垂,無精打采道:“隨便撿一件就是了。”
描春繡夏這兩個大丫鬟是她屋內單管衣衫首飾的,此時兩人就笑道:“姑娘可是累了?那便歇歇,隻是姑娘明日要進宮麵見太上皇和兩宮太後,說不得還有聖上和皇後娘娘,這衣裳怎麼能隨便呢。”
商嬋嬋在內心長歎一聲。
自打前日小宴後,江氏告知商嬋嬋擇日往榮國府去後,她便滿心歡喜,摩拳擦掌隻等著進入紅樓夢的榮寧二府一觀。
誰知榮國府之行還沒等到,宮裡倒是傳出了信兒,太上皇並兩宮太後傳召。
從昨日起,風靡京城的笑話終於從謝翎變成了南安王府周靜然。
太上皇聽說後,笑道:“商家才回京多久,這小丫頭倒是鬨出了不少新花樣。”
商太後立刻護短道:“聖人這話說的,倒似嬋嬋自個兒願意似的。這兩次豈不都是她吃了委屈?要我說,很該叫護國寺的大師替她起一卦,彆是回京城撞客著了才好。”
母後皇太後楚氏在旁淡淡道:“聖人上回還說想見見這個商家小姑娘,既如此何不召來見見?還有那謝家謝翎,這次也有他的緣故在裡頭。”
太上皇撫掌道:“正是。”
商太後瞧了楚太後一眼笑道:“姐姐倒是愛看熱鬨。”
楚太後:……從前淑妃在她跟前可是要行正禮口稱娘娘千歲的,如今跟她同列太後,每次她一聽姐姐這兩個字就覺得膈應。
楚太後覺得膈應,商太後心裡還膈應呢。
那個鳳儀宮來的賈元春,生的倒是十分顏色,但明顯是個眼高於頂頗有野心的。
皇上極重孝道,每日都往太上皇並兩宮太後處請安,在生母這裡自然要呆的久些也更隨意些。
賈元春往前湊的次數簡直不要太多。
榮國府豪富且有臉麵,常托人從外頭送銀票進宮,少則幾百,多則幾千。
在宮裡便是商太後身邊的嬤嬤月例銀子才十兩,誰似賈元春這般闊綽?
故而賈元春在鳳景宮裡漫手撒錢,十分大方。商太後身邊的貼身宮女和嬤嬤自然不至於如此眼淺,但宮裡的小宮女卻被她籠絡了不少。
以至於皇帝什麼時候來,賈元春都能恰到好處的走出來服侍。
若是個沒出身的,但憑這條窺測帝蹤都死了無數回了!隻是太上皇還在,對四王八公很有些舊情難忘,皇上也隻得將這些祿蠹蛀蟲緩緩放下,仍舊任由他們煊赫。
商太後對自家皇帝兒子納多少妃子從來不在乎,但她卻不能容忍彆人拿著她當跳板往上爬!
隻是皇上私下告知她,以後留著賈元春還有用,所以商太後隻能捏著鼻子認了。搞得她如今一回宮,看到賈元春風擺楊柳似的走出來服侍,就心裡犯堵。
楚太後也知道此事,樂得商太後鬨心,更是時不時將賈元春叫去賞賜一番——宮女雖不得裝飾,但太後親賞的,自然不同。於是賈元春這幾日常打扮的煥然一新,嬌柔溫婉的走來服侍皇帝。
商太後心裡犯堵,就要拿彆人出氣,回頭就給南安王府下了懿旨還送了個太醫去,美其名曰周靜然體弱怕是中了風邪,特賜太醫,準許靜養,著南安王妃好生照料。
其實就是說周靜然精神不正常,給個大夫替她看看病,然後讓南安王府把她關在家裡不許出來發瘋,南安王妃連坐。
南安王妃叫商太後這樣打了臉,又羞又愧,隻得借口南安郡王不在京中閉門謝客。
周靜然在家裡險些沒有哭死過去。她的親姐周文然也恨得咬牙,來安慰妹妹:“你且忍耐些,還怕沒有日後嗎?多早晚都落在咱們手裡,才叫她們知道怎麼死的呢!”
周靜然此番顏麵儘失,名聲掃地,早已將商嬋嬋林黛玉恨到骨頭縫裡。她拉著姐姐的手說:“便是我得死,也要跟她們兌了這條性命去,她們誰都彆想活!”
周文然忙按住妹妹:“這話就蠢了。你且養著,姐姐來日必給你出了這份氣。”
周文然此人,與其妹周靜然決然不同,正是個心機深沉卻又狠辣無情的人,從小兒就幫著南安王妃料理內宅,將家裡的妾室整理的服服帖帖。
其人設基本等同於薛寶釵加王熙鳳,便可知難纏。
故而南安王府本想以她與保寧侯府聯姻,讓兩家結為秦晉之好,如今眼見得是不成了。
周靜然此事也連累了整個南安王府的姑娘,周文然也惱恨非常,將此事記下,隻待風頭過了,好給商嬋嬋和林黛玉一個難忘的教訓。
而商嬋嬋入了宮,再次交出了自己廉價的膝蓋,給上首的五位大佬磕頭請安。
太上皇並兩宮太後,皇上和皇後,當今王朝的掌權者儘在此處了。商嬋嬋心道:現在要是地震塌了這間屋子,明兒可就改朝換代了。
太上皇當然不知道這個小女孩子心裡竟然在想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隻是笑著將她招到身前打量了一番:“瞧著好嬌弱可憐,雖然還小,眉眼間倒有幾分你年輕時候的樣子。”
這話就是對商太後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