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林如海跟商鐸乃是位列一席之中。
商鐸舉杯對他示意了一下, 開口詢問:“你覺得承恩公府的嫡長子如何?”
林如海與謝羽冊並不熟, 但也素來聽聞他家嫡長子頗得兩位聖人的讚譽,便頜首笑道:“同為武將之後,榮國府兒孫隻知坐享膏粱,隻怕連弓也拉不開。”
“謝小公子則迥然有異。故依我看,此子甚佳, 承恩公府後繼有人矣。將來若有戰事, 未必沒有他封狼居胥的一天。”
說著也有些為朝局憂慮:閩南之地向來不太平,近來海疆上又有寇賊橫行, 鎮海總製周瓊年後已然上了兩回折子,申請海疆戡亂的軍需及賑濟物資供應。
如今商馳留在戶部內,主要也在忙這件事情。
雖則閩南距離京中頗遠, 但南海之地若是亂了, 也是一樁大麻煩。
故而南安郡王雖已鎮守在閩南,年後太上皇還是命皇上派了甄應嘉前去策應,還給了個粵海將軍的官職。
商鐸身為宰輔相國, 當然也知道此事, 因為甄應嘉再掌兵權,禦書房裡的花瓶又無辜殞身了好幾個。
此時他聽林如海封狼居胥這話, 便知他在擔憂刀兵戰亂。
於是便道:“暫且還隻是些癬疥之疾,無需煩憂。隻要軍需到位,哪裡有正經軍隊抵不過流寇的道理。”
林如海也一哂:“正是,這原也不是我們能愁來的——文臣武將,我們各自儘忠職守, 必能見宇內清明,百姓安居樂業”
然後目光望向場中的少年,不止謝翎,還有馮紫英衛若蘭等人,俱是英姿勃發的少年武將。
國有棟梁,便有些亂臣賊子,也無需畏懼。
見林如海目露讚賞之意,商鐸將酒飲下,得意洋洋炫耀道:“所以說,我挑中的女婿肯定不會差。”
看了眼林如海又追加了一句:“當然,肯定還是比不上你女婿的,京中沒有比你女婿再好的了。”
林如海:……
一氣兒表揚了自己兒子和女婿的商鐸轉了轉頭,目光掃過二皇子。
正巧二皇子也看過來:他見保寧侯跟林如海如此親厚,又開始咬牙了。畢竟他們母子開始看中的正妃,乃是林氏女。
商鐸對他舉杯頜首致意,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射獵的規矩也簡單,不過是臂鷹走狗,圈占一地,逐捕禽獸。
彆苑中豢養的獸類都十分乖巧綿軟,連四皇子都在手下的幫助下射中了一隻獐子。
然而手下將獵物拎到過來時,他驟然見這鮮血淋漓,當場就麵色蒼白,身形搖晃,險些栽了下來,還好後麵人扶得快。
商嬋嬋在帳篷裡見了:“四殿下怕不是暈血吧。”
然而四皇子這邊小小失態,很快就被場上的歡呼聲掩蓋了,原來是大皇子射中了一隻鹿。
逐鹿中原,射中鹿可是個好兆頭。
皇上果然出聲稱讚,更將自己隨身的玉佩叫太監拿下去賞了大皇子。
商嬋嬋見二皇子冠下的臉色鐵青:估計寧願大皇子一箭射中他,也不願見他大哥射中鹿。
二皇子隻恨自己沒有個好母家:此次射獵比試,所有防衛工作都是謝羽冊負責,大皇子能射中鹿,隻怕他這位好舅舅,早就給他安排好了!
四皇子則虛弱蒼白的被人攙扶了下去。
除了五皇子,幾位年長皇子射技都平平,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各自下場,往帳中侍奉兩位聖人去了。
留在場上的,便隻剩下世家少年郎和侍從。火/藥味登時就濃了起來。
剛剛大家礙於皇子在場,且幾位殿下長幼有序。比如五皇子自然不能搶在大皇子前先射中鹿——就有這個本事,也不會這樣乾。所以難免束手束腳。
此時皇子們都離場,剩下的人就可以放開手腳真正比試一番。
五皇子倒不想下場,然大皇子拎著他一起去看暈厥的四皇子——兄弟還是要比比賽重要的。
蕭讓隻能懷著無限遺憾下馬,還不忘將自己的刀換給謝翎,連聲囑咐道:“阿翎,務必叫咱們赤旗隊贏了才是。”
三皇子下場前,則是飽含深意地看了眼東平郡王府嫡子秦茂。
北靜王府靠著祖上功勞最高,至今到了四代外仍襲王爵,可其餘三個王府並沒有這樣的本事。
按著降等襲爵,等東平郡王府的爵位輪到秦茂,大概就跟賈赦差不多,也就是個一等將軍。
除非能做太子的母家,就能像保寧侯府一般,不降襲爵,所以他們自然鼎力支持三皇子。
東平郡王府在京中一貫隱身人一樣,也沒什麼能為,不比南安王府還掌著兵權,在閩南駐守。
但秦茂與其祖父和父親不同,正是個野心勃勃的少年。
他剛滿十七,向來覺得自己是個名將之才,尤以騎射絕佳。
故而一向看謝翎不過眼:覺得他之所以被兩位聖人讚揚,無非是與五皇子一道讀書,常在宮中走動的緣故。
論起真本事,自己可比他強!
換句話說,他覺得自己本事很高,就是懷才不遇,隻差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這次射獵就是那個機會。
於是他縱馬來至謝翎跟前,眉目一揚:“謝公子,聽聞你也擅於騎射,那今日咱們二人不如比試一番。”
謝翎眉目如鋼刀上的冷芒一般發寒:東平郡王府算計過他大舅兄,他對秦茂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秦茂見他不答,便朗聲笑道:“正所謂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比不得謝大公子的出身,就隻能跟你比比本事了。”
射獵本就是角逐,所以兩位聖人見秦茂似有挑釁之意,不但不以為忤,反而看重這樣爭鋒的心性。
太上皇更是擊掌道:“既如此,就讓他們好好比一比!”因知彆苑的禽獸無趣,便命人將特意從鐵網山抓捕的數百野物放入場中。
兩名太監連忙下去傳話。
秦茂見得了老聖人的允準,更是麵露得色道:“往日隻聽謝公子好大的名聲。然而誰是真的千裡駒,誰是名不副實的駑馬,終得場上見真章才是。”
說完便朗聲一笑,縱馬回到了自己的隊前。
謝翎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有回答他。隻是側臉數了數箭壺中剩下的箭:嗯,一壺仿佛有點少。
商鐸在席上又飲了一杯,默默給東平郡王府記了一筆:算計我兒子的婚事不說,還欺負我未來女婿。
然而看著謝翎隻是一言不發,商鐸又心道:怪不得從小連親生爹娘都以為他不會說話呢,居然當真這般少言寡語。
都叫人擠兌到跟前了,還不吭聲!要是我女兒在這兒,保準將秦茂這小子懟的說不出話來。
此時,在帳篷中的商嬋嬋,剛剛從一小太監那裡聽來了全部經過。
她們畢竟離得遠些,場中對話隻能靠二手轉播,所以早叫了兩個小太監輪流去聽著然後回來實況播報。
商嬋嬋一聽秦茂那些話,立時眼睛就瞪圓了。
“好大的口氣,說什麼真的千裡駒,和名不副實的駑馬,可不就是在內涵謝家哥哥。”
“怪道人說,馬車越響越空,越是一瓶子不滿才在這裡叮當亂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