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君臣兩個被太上皇趕出後, 俱是身心俱疲。
剛踏出門外,商鐸就是一晃。
他畢竟是文臣,且打小便是金尊玉貴的侯府嫡子,這麼多年哪裡受過皮肉之苦。
方才在太上皇跟前勉強撐住, 如今就覺得頭暈目眩。
心裡還在胡思亂想:早知道就讓謝羽冊或者耿忠文來了。正所謂術業有專攻,那兩位武將, 肯定不至於像自己這樣淒涼,隻能用手來護駕。
如今傷口這樣深,怕不是要落下殘疾。
皇上見他腳步虛浮, 連忙伸手扶住, 又罵旁邊看傻了的金佑:“長了眼是用來喘氣的不成!還不宣太醫!”
商鐸忙攔著:“太上皇在氣頭上,皇上不必為臣大張旗鼓的宣太醫,鳳景宮中就有太醫常年輪值,臣往鳳景宮中稍作包紮即可。”
順便也要跟商太後交流一下太上皇的現狀。
早有兩個機靈的小內監扯了一塊帷帳來先給商鐸壓著傷口。
現在太上皇宮裡的宮人可憐,被打被罵根本就是家常便飯。
上回太上皇還用玉如意直接打中了一個小太監的額頭, 將其砸的頭破血流。
故而他們都練就了一身緊急處理外傷的本事, 這才讓保寧侯不至於失血過多,當場暈過去, 還能堅持到鳳景宮。
在商鐸再三堅持下, 皇上便先回了禦書房, 滿懷憤怒的去命人追回自己抄家的聖旨。
且說商嬋嬋正在商太後跟前坐著,與黛玉兩個比賽解九連環。
一時聽外麵頗有喧嘩之聲,就跟黛玉避到屏風後麵去,然後悄悄探出頭來看究竟。
誰知一伸頭就見自己親爹由兩個太監小心翼翼的扶了進來, 半邊朝服都叫鮮血染紅了。
若不是黛玉在旁邊扶著,商嬋嬋險些就驚得仰過去。
商太後亦是吃驚,扶了碧珠的手走上來問緣由。
商鐸苦笑道:“臣頭暈的很,怕不能給娘娘見禮了,來日再補上吧。”
商太後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耍嘴皮子上的功夫。”說著命宮人將他扶至一矮塌上半臥,又急命人去宣太醫。
然後聽商鐸簡要的將方才之事說了。
商嬋嬋定了定神後便奔出伏在榻旁。
細看父親的傷處,隻見傷口縱深,甚至可見微露的掌骨,那眼淚便宛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商鐸忍不住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如今女兒已經大了,這樣幼年時親密的舉動,商鐸早已不做了。
可現在見她哭的可憐,仍舊忍不住像從前一樣哄她。
商嬋嬋伏在父親榻旁,哭道:“爹爹的手,以後如何寫字?”
事發突然,商鐸下意識就用右手去擋剪子。
現傷的這樣重,他乃一朝宰輔,哪日不要處理許多公文,這可如何是好。
還是那位有一說一的老太醫,聽這話便道:“商侯爺的傷雖深,好在避開了筋骨。如今又是冬天,傷口也不易潰爛,隻需好好上藥養著,月餘應當就無礙了。”
商嬋嬋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商鐸笑著安慰女兒:“正巧崇文館的史書編的差不多了,我這就將你二哥叫回家裡,替我寫字,你不必擔憂。”
商太後命人賞過了老太醫,又親口問了許多注意事項,這才放了人去。
然後隻對商鐸道:“太上皇竟真的以剪子擲向皇上?”
保寧侯舉了舉如今已經包紮妥當的手:“娘娘還不肯信嗎?其實今日我傷了也好,否則隻怕要被革官論罪了。”
說來也是晦氣,從前都是神仙打架,他趁亂出手摸魚,坑彆人一把。
可見世間沒有隻占便宜不吃虧的事兒,終於城門失火,他也成為了一隻池魚,險些就給烤熟了。
說著更將太上皇罵他的那些話一一道來,商太後聽了臉上寒色更重。
商鐸便道:“此事隻恐牽累了娘娘,要不我將嬋嬋帶回府去吧。”
商太後搖頭:“不必,隻怕京中沒有比本宮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你隻忙你便罷。”
商鐸望著女兒紅紅的雙眼,想起一事,不由開口道:“嬋嬋,你與謝家小子的婚事從未定下。如今閩南一亂,若是他也要上戰場,為父倒有些不忍。”
商嬋嬋一愕,顧不得女兒家不該論及此事,直接脫口而出:“爹爹難道有悔婚之意?”
商太後蹙眉道:“六禮未過,算什麼悔婚。”
商嬋嬋垂首,語氣卻是執拗:“爹爹從來知道他是武將,難免要上戰場的,當日同意了,怎麼今日卻又反悔?”
商鐸不由笑道:“你這孩子,好不懂父母的苦心。爹也不是要反悔,隻是給你個選擇的機會。咱們家不比旁人家,叫你盲婚啞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