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華服、禮儀之大國。自夏商周、秦漢唐宋元明以來，華夏就是多民族組成，華夏人共舉華夏文化。大清將繼承發揚其華夏先人傳統，創造和弘揚新文化，是為兼容並包、平等開放的華夏民族。”
小琉球島上的人震驚過後有的要去協助倭國，有的堅持觀望。鄭成功麵對隔海相望的倭國島嶼，沉默；張居正的曾孫張同敞，錢謙益的弟子瞿式耜等幾位文人麵對小順治派人送來的信件，沉默。
“當年之事……” 瞿式耜長歎一聲。
當年之事多說無益。而這封書信沒有當初努爾哈赤的《七大恨》來的強詞奪理、強拉硬拽；沒有當年李雯幫多爾袞寫給史可法的那封征討信那般“義正言辭，文辭優美的傳唱一時”，卻是情真意切、大氣磅礴、簡單明了的讓他們無從辯駁。
“小琉球島是華夏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管是大清前麵的朝代，還是大清後麵的朝代，小琉球島不能因為任何原因獨立於華夏民族之外……。”
不管他們有什麼原因，大清入主中原正式成為華夏一員是事實。而他們和大清繼續對抗，輸了，滿盤皆輸；僥幸贏了也無力進兵中原，最後導致小琉球島分出去……
一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看著手裡的這本印刷精致的算法新書《大清算考第一部》，聲音恍惚的好似從天外飄來，“努爾哈赤、皇太極，號稱厚待漢人實則殘暴，防備。可是這位韃子小皇帝卻是實實在在地心胸寬厚，一視同仁。華夏，大明……”
這兩年同樣在反思的其他人自然明白他話裡的未儘之意。一位白發蒼蒼的文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聲歎息，“愚兄也曾經這般的痛苦、糾結，可是如今這樣更好。”
說著話，他拿過幾張時人學著小順治畫的油畫和水墨畫仔細地端詳，“聽說韃子小皇帝的洋老師是湯若望？”
知道他話外之意的張同敞端起一杯黑茶一飲而儘，苦澀的味道蔓延到全身，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畢方濟是湯若望的同鄉和好友，他來信說韃子皇帝不信佛，不信道，也不信天主，沒有人能猜透其心裡的想法，包括滿人在內。”
瞿式耜長長的一聲歎氣，“當初我們明明知道理學對人的壓迫卻始終沒有擺脫，如今韃子皇帝直接開始務實以製，廢除八股，崇工、商興武治；我們想著開放港口卻因為對黃金、白銀的兌換問題無能為力，韃子皇帝直接以黃金為本，兌換比例一比十……”
“我們想要和西方購買火統強大軍隊，他卻直接派人去西方學其技藝和知識……一個完全不按常理行事，想人所想不到，做人所做不到的小皇帝。得到了滿清八旗旗主包括多爾袞的認可大權在握，現在又要直接聯姻喀爾喀和厄魯特。某猜測，他所圖甚大。”
眾人一時間沉吟不語。努爾哈赤之後出來一個皇太極已經是天不佑大明，如今又出來一個好似天人降臨的福臨，對於漢人來講是福是禍一時之間無法論斷。
一位年輕些的文士看著桌子上的書信中的白話文和標點符號，看著剛剛從外麵送來的手搖黑茶機，伸出手端起一個玻璃杯喝了一口原味的黑茶，然後仰頭一口氣喝完。嘴裡、胃裡都跟吞了滿腹黃連一樣的苦。
這個漸漸流傳開來的植物飲料是否會代替漢家的茶葉？還是像韃子皇帝說的那樣隻是給天下人的飲品上添加一個選擇？他心裡想著家裡的小娃娃們頗為喜歡的各種口味的奶==子茶、小蛋糕、鉛筆……心裡、眼裡慢慢地湧出一股堅定。
“不論如何，華夏不能亡，華夏文化不能亡。”
白發老人聽了這話，摸著胡子歎氣，“老朽同意。倭人之前傳唱宋亡之後無華夏，明亡之後無華夏，簡直是其心可誅。韃子水師攻打倭國，我們不參與。可是當年在李自成攻占北京，滿人進兵中原這兩個時期因為逃避現實進入倭國的漢家文人，卻是要護住的。”
張同敞沒有說話，或者他還存有他的祖先張居正主持變法的“軸性”，他對著這些自稱是前朝遺民“不想侍二主，要從倭國借兵攻打滿清”的人很是不認同。引倭人進兵中原，和吳三桂引滿人入關有何區彆？
一個看似應該是脾氣很急躁的文士好似終於被說到了痛處再也忍不住跳起來，“在我們的同胞們深陷水深火熱的時候去了倭國，無視在海上橫行造孽的倭寇，無視倭人窺視華夏的狼子野心，帶著漢人的古董字畫在倭國辦學、開醫館，大力傳授我華夏各項文化技藝，某--恨。”
比投降滿清的錢謙益還讓他痛恨。
好友滿臉的氣怒和失望，瞿式耜張張口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再歎一口氣，“某給韃子小皇帝回一封信。希望他們可以回來，不想回家鄉，回來小琉球島也好。”
“幾位先生且慢。”鄭成功突然走了進來，對著瞿式耜鄭重地一抱拳，“長崎也有真正親近漢人的扶桑人。若他們願意，可否接納他們來泉州一帶或者小琉球島定居？”
他的語氣懇切，姿態謙忍，瞿式耜想到他的出身經曆，想著早已投降滿人的鄭芝龍，在心裡又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答應了下來。
瞿式耜懷著萬分複雜微妙的心情，幾番修改給小順治回了一封信。等到被綰陌姑娘評價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順治接到這封回信的時候，大清和倭國的戰事基本已經有了定局。
這個時候剛剛結束了長期的南北戰爭正逐漸從亂世之中走出的倭國，對新思想、新文化正處於急需的狀態。明朝文人們的湧入恰好給倭國社會、政治、思想等各方麵帶來飛速發展的機遇。
即使是仇恨漢人的倭國激進派麵對這個情況，也是一邊念著豐臣秀吉的那句“宋亡之後無中國，明亡之後無華夏”，一邊歡樂地唱誦“華夏來的先生們遊於我扶桑，宣揚祖風，於戲是何幸哉！”
大清水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之勢攻破了長崎島港口，倭國上下如夢方醒。
第三代幕府將軍德川家光從一個口吃、柔弱的少年，一路以強勢的“武治”姿態走到現在，看著蒸蒸日上的扶桑國，本以為可以和他的祖、父一樣退居幕後，扶持次子家綱上位，沒想到大清沒有一點預兆的說打就打，不去打小琉球島，而是來打他們。
然而大清的火炮並沒有轟炸平民。大清的軍隊在占據了這個剛剛完成閉關鎖國大計的倭國唯一港口，這個漢家人在倭國的最大海外聚集地後，並沒有朝其他地方進發。
因為親眼目睹戰爭的刺激吃不好睡不好，兩個黑眼圈趕上了蜀地的食鐵獸的小順治每天強打精神處理日常事務，堅持功課學習，對於其他的事兒就沒有多少精力。鼇拜和喀蘭圖按照他的意思給小琉球島的人寫了一封信，然後代表小順治和德川家光談判。
“……扶桑願意對大清稱臣……。”已經年邁的德川家光忍住所有的憤怒羞辱等等情緒，抖著手親自寫下這篇上表遞了上來。
“國主安康。”喀蘭圖豪邁地大笑，臉上的胡子抖動，語氣親切自然、大氣自若，卻沒有一點兒要接受的意思，“我們皇上英明仁慈。大清不對任何國家稱藩屬國，各國獨立。”
德川家光呆住，這是什麼情況？
鼇拜黑著臉不做聲，他心裡對於倭國國王的反應全不在乎，對於皇上的決定非常的認同。
前朝的時候這些養尊處優的藩屬國年年進貢一車蘿卜拉回去一車銀子，還天天打著上貢的名義侵犯東南沿海，一被抓就是臣，一被放開就是賊。大清要來作何？還是來點兒“實際的誠意”為好。
一些來到扶桑或者避難，或者試圖請扶桑出兵驅除韃虜，或者單純向往扶桑的和平無戰事的漢家文人、商人、大夫、僧人……聚在一起，臉上的表情是一模一樣的淒然複雜。
韃子皇帝在請他們回去。
漢家同胞在請他們回去。
一位中年商人首先沉不住氣，語氣期待地問好友們“韃子將軍的意思是說不要周邊的這些所謂藩屬國？要麼直接劃入大清，要麼各打各的？”
沒有人給他一個否定的回答，一位消瘦的和尚抬手打了一個佛語，“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我忍受夠了。我要帶著家人去小琉球島。”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家文人霍地站了起來，聲音激昂，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氣概。
如果大清不承認扶桑的藩屬國地位一刀切斷華夏和扶桑的聯係，百年後他們以一個扶桑人的身份葬在扶桑，還有何麵目去見祖宗？
“小琉球島？”一個高瘦的中年文人笑地譏諷漠然，“韃子水師打完了倭國，能放過小琉球島？”
“死時不作他邦鬼，生日還為舊土人。就算是死，某也不想苟活在藩國異鄉來。”一個大夫打扮的中年人突然接口，臉上帶著一種決然，“某來到扶桑，自以為教化無類、醫藥無分。可是某是一個漢人，有那麼多的漢人同胞缺醫少藥，艱難地承受病痛的折磨。”
同樣在這裡任教的漢家文人沉默。
有的人要回去，有的人要留下，甚至有的人要下南洋去其他地方，也有一些扶桑人真的拖家帶口的去了小琉球島、泉州等地定居。
兩國的談判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大清極力爭取實在的利益，扶桑極力維護自己的實在利益。整個大清和東南沿海的小國家的知情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泉州一帶，都因為大清國表現出來的不同以往各個朝代的外交政策而震驚。
江南的漢家文人小琉球島上的明朝遺民們聚集起來上書。他們認為扶桑自古就是華夏藩屬國不能舍棄，多鐸因為他們的鬨騰天天和這些漢家文人打嘴仗，直接把前朝這些藩屬國的惡劣行徑全部公開。
漢家文人自然是不服氣，引經據典地爭論不休，甚至有江南的漢家守軍直接送來折子，他們願意帶人去扶桑都城狠狠地教訓一頓，但是不能把扶桑劃出去。
稍稍調節好自身情緒的小順治捧著這些言辭懇切的折子或者萬民請願書，忍不住笑了出來。名分上的事兒在他看來並不重要，不過既然國人都不想把扶桑放出去，那就乾脆給折個中好了。
大清國承認扶桑是大清的藩屬國，隻是每年的定期上貢、覲見取消。兩國的海貿商人自由公平地開展貿易活動，兩國的其他合作或者爭端都通過理藩院溝通。其他各藩屬國同例。
還想再爭論一番又因為小順治的和氣不大好意思的江南文人……。小韃子皇帝到底是年齡尚小，名分定下來水師武力亮出來，扶桑膽敢不積極地上貢，前來朝見？不過這樣也好，以後扶桑人不管是以什麼名義犯海，抓到了就關起來或者格殺勿論。
被迫承認是大清藩屬國還要自願上貢甚至自願割讓長崎島，銅貿易等等實在利益的德川家康在心裡恨恨地咒罵韃子果然是吃人喝血的蠻夷，卻又不得不裝著感恩戴德的樣子。
看到新的合約公告的江南文人目瞪口呆。他們恍然明白，扶桑的長崎島和扶桑的煉銅，才是韃子小皇帝的最終目的。然而他們作為受益人的一方即使念著兩國友好，仁愛世人，領土不得侵犯……，卻也隻能在私底下咕咕幾句。
“小小的扶桑人居然說宋亡之後無中國，明亡之後無華。哎……想當年扶桑南邊的島嶼都是大唐領土，此番回到大清版圖，也算是回歸了。”很多漢家文人聚在一起喝茶，一邊感歎著大唐疆域之大接受了現實。
小順治端著溫熱的白開水坐在大傘下好像品茶一樣，麵帶微笑，接受良好。多鐸差點兒被漢家文人的思考模樣嚇趴下。
“想當年扶桑南邊的島嶼都是大唐領土……他們怎麼不說想當年華夏的發源地也就是黃河上遊一帶。”多鐸一邊用著當地果物解暑一邊和小順治嘟囔。
親自來送午食的綰陌姑娘耳朵尖地聽到這句話，當下就理直氣壯地反駁，“是人都想自己最好最美的時候，哪裡不對？”
多鐸聞言隨即哈哈大笑，“綰陌姑娘說的大實話。本王保證將來後人也會這樣想我們大清。來，獎勵你半個小西瓜。”說著話，他把一個水靈靈的小西瓜切成兩半，一半放一個小銀勺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琉球島，就是澎湖那一帶。那個時候南海還有一個國家，叫琉球國，就是現在被日本占據的衝繩那一帶。以前航海不發達很多漢人分不清直接統一叫琉球，後來就習慣了。
滹沱河現在的湖泊都是清初的水災演變出來的。那個時候下南洋的人很多哈。定居日本的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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