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馬省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團寶本著一次解決的想法而來,結果卻是被事實狠狠地跌了一跤。
當年歡呼著迎接額涅的到來的那部分人,大多都自強自立地成為新的“高貴人”。
移民去藏馬省的其他民族的人,也都成為“高貴人”,至少是過安穩日子的大清平民。
“高貴人”中的精英人才,有抱負,有野心的,一大半兒都去了內地。
“吠舍”中勤勞能乾的人,也是大部分都去了內地做工。
然後這些剩下的人,好像脫離了大清國,脫離了幾千年的人類進化,活在三千年前奴隸時代一樣。
團寶徹底懂了,什麼是“可憐之人自有其可恨之處”。
“這些年救助金也都停了。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們給他們發放救助金,是讓他們出門學學手藝,隻是學著做一個活人,至少是一個能做工的人。
可是他們拿著救助金就吃喝,或者送給僧侶。”
“還有的人,嫌棄自己不夠‘低賤’,主動從吠舍降到賤民,就為了可以領更多的救助金,不用做活兒。”
藏馬省巡撫王有為大人親自領著團寶,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一腳一腳地逛遍了治下之地的各種角落。
“楚漢河界”分明,生活習慣迥然不同的貧民區,無人區,平民區,漢人區,富人區……
有感而發。
滿心的無力。
“這十年來,皇上和朝廷對西南的意思都是‘治理’加‘半放棄’。治理地方,收攏人心,挖礦收糧,對當地這些不納稅,不納糧的人,‘半放棄’。
‘人心、人性’,說不清,如此這般,反倒是好了一點兒,堪堪穩住財政收入,年景好還會有餘糧,沒有再讓國庫和其他省份幫著倒貼銀子……。”
團寶默不作聲,他又想起阿瑪的那句話。
“內地到西部、西南部、西部部的鐵路在修建,修好了鐵路就是再次移民,藏馬省,包括整個西部,地理位置太過重要,必須永遠是大清國的一個省。”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一句話到了喉嚨口,團寶沒有說出口。
他知道阿瑪的未儘之言,“如果大清國有一天被‘改朝換代’,西部也必須是華夏大民族的其中之一。”
這也是四弟的意思。
可是藏馬省,藏馬省向南,一處處貧民窟,一張張麻木,自我麻痹的麵孔,一個個坐等受儘人間苦難死去,投胎到“高種人”的身影,在他腦袋裡回放。
“半放棄”下,被放棄的幾百萬當地人……
可是,幾千年的宗教信仰,唯有用時間來洗刷。他又能做什麼?
“孩童教育,有效果嗎?”
“收效不大。女孩要做家務,男孩子,衣衫襤褸的半luo孩童在散落的垃圾中自在玩耍,當地老師聽僧侶講經,一年不露麵幾次……。”
“更衣間建設?”
提起更衣間,巡撫王有為大人的吐槽更多,“這也是必須給他們分區的原因,實在是受不住這裡的‘臟、亂’。
當地人說在自己家裡更衣是‘不潔’,一定要在戶外上廁所,我們在戶外修建了公共廁所,他們要去戶外的戶外……。”
團寶結合自己的所見,保持沉默。
“……將近一半的qingbao案發生在女子去廁所的路上;每年因露天排泄引發疾病死亡的兒童人數高達幾萬;想儘各種奇葩的辦法讓當地人在家裡修更衣間……”
“這裡不缺水,相反缺紙,缺絹布,最新規劃中的更衣間,除了統一的坐便之外,還會準備個軟管噴頭連接水管,給如廁後衝洗用。
換句話說,在家裡如廁後可以有多種選擇,乾淨整潔還沒有痔瘡,多好,偏偏……。”
團寶想著自己府邸裡幾乎每一個寢殿都有的坐便、馬桶、花灑,試用下來感受到的便利、舒坦,臉上有了笑模樣。
“最新的更衣間,將要遍布大清國各家各戶,各街道,官道,這是解決某些傳染病的有力方法之一。這裡,有水,有條件,卻還是要去野外,引發混亂,應該嚴打。”
晚上,團寶給家人寫信。
“每一個來到這裡的外來勢力,要麼作為勝利者做‘高貴人’,要麼作為‘失敗者’做‘賤民’。種姓製度,好像是一個魔咒,一個最契合人性深處的魔咒,世世代代的血脈世襲……
我們作為勝利者,想要在短時間內打破這裡的種姓製度,給予一分希望,破除他們三千年的宗教信仰,很難很難……
“激化吠舍、首陀羅、刹帝利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打壓當地貴族勢力,安排當地的一些‘高貴種’去內地做一般貴族……。
繼續在這裡加大辦學力度,強行普及大清官話,扶持佛教,打壓婆羅門教,宣揚儒家學說……”
團寶寫到“儒家學說”的時候,筆下殺氣顯漏。
論起籠絡人心,儒家和理學家們,應該不弱於當地僧侶。
婆羅門作為四大種姓之首,掌握神和人的溝通渠道,掌握神權、占卜禍福、壟斷文化教育、報道農時季節、主持王室儀典……打。
沒有誰可以高過“君權”,神也不行。
團寶花了幾天的時間把自己的想法寫信會京城,也沒忘記寫一封信給自己的小未婚妻。
開頭,格佛荷。
落款,澤憲。
皇上收到大兒子的信,目瞪口呆。
然而其他的孩子們都說好,朝議上大臣們也都說好。
都覺得他們之前對待一些地方的當地人太“溫柔”,手段太“保守”……都覺得應該來幾次大的行動,恩威並施。
皇上思慮幾天,讓人製定一個更詳儘周全的計劃,再派三萬大軍去西南協助,才放下心來。
三等公諾敏爵爺的府邸,格佛荷收到團寶的來信,臉蛋兒飛紅跑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一字一句地看完,標點符號也能浮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