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既然這樣,晏氏兩支就必須繼續保持和諧關係了。一來,避免後方不穩,二來避免晏蓉魚死網破,在洛陽給自己添亂子。
雖然晏慶並不認為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能乾成什麼大事,但他初入洛陽必定不易,小麻煩亦能免即免,以免被人鑽了空子。
晏慶算盤打得很不錯,在他看來,晏珣不過犧牲一個女兒,就能換取太原很長一段時間的安穩,實在是最劃算不過的買賣。
對方沒道理不答應。
然而他再沒想到,晏珣居然還真如此不識抬舉,好說歹說,愣是咬緊牙關不鬆口。
晏慶也失了耐心:“陛下旨意,誰敢不遵?”
他暗怒,但想到進洛陽已萬事俱備,愣是忍了忍,語重心長勸道:“子淵,恐怕此事由不得你不許。”
太原太守,乃是人臣,未央宮旨意昭告天下,並不需要他晏珣的允許。
難道晏珣還敢抗旨不遵?又或者直接宣布,太原與西河劃清界限?從此一分為二?!
失去統帥的太原軍,還經得起這一遭嗎?
“不過是女兒罷了,保你太原數年太平,何樂而不為?”
真讓人費解。
晏慶這副不以為然的假惺惺模樣,氣得晏珣臉皮紫漲,他指著對方的手哆嗦一陣子,憤然道:“先考在世時,曾為小女定下一樁婚盟!”
為人臣者,確實不能明著拒絕天子;他也不能與晏慶撕破臉,與西河郡劃清界限。
衝動的代價晏珣付不起,作為一郡太守,身係治下百姓安危。他絕不賣女求穩,但也不能為了一家之私,置治下百姓於不顧。
正在這個左右為難的時候,晏珣突然想起一事,他父親在幾年前,就為孫女定下的一門親事。
冀州霍家嫡長子,霍珩。
晏祖父與霍珩之父,年齡雖略有相差,但私交甚篤,數年前,酒至酣時,二人大笑為膝下兒孫定下婚盟。
因當時孩子們都還小,故未曾廣而告之,未曾走六禮,但兩人卻當場交換了信物。
這婚約就算成了。
就算是天子,也總不好君奪臣妻吧?
“誰?”晏慶還真沒聽說過此事:“霍珩?冀州霍家?”
他笑道:“不妨事,那霍家小兒剛喪父,正忙著接掌冀州軍馬,想必沒有異議的。”
霍珩這啞巴虧吃定了。
他父親戰死於圍剿藍田起義軍的最後一役,和晏祖父二人,一同魂斷洛水之側。
霍家境況也很艱難,霍父一輩兄弟三個,全部沒有回來,下一輩的子侄也死傷大半。
當家人換成了年不過十七的霍珩,好在他雖年少,但進入軍中曆練亦有四五年之久,能單獨領兵,有忠心家臣家將輔助,估計能趟過這個難關。
不過吧,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晏慶根本不當一回事。
“兄長應當有所決斷。”太原,女兒,隻能選一個了。
到了此刻,晏慶胸有成竹,氣定神閒。
“你,你……”
太原之危暫解,晏珣無論如何也不能毀之,但要他割舍愛女,也是萬萬不能:“我,我……”
“父親!!”
正當二人僵持,卻聽見 “哐當” 一聲巨響,書房大門被人踹開,一個鴨公嗓怒喝:“我阿姐不去洛陽!”
晏辭旋風一般卷進來:“她不當這甚勞子皇後!叔父若要去,自去即可,不必知會我等!!”
他與胞姐同母而出,年齡相差不大,姐弟一同長大,感情至深。如今要犧牲他阿姐,遠赴洛陽,嫁予那個未央宮懷帝,那等於割他的肉。
晏辭橫眉冷對晏慶。他自幼習武,身量較同齡結實高挑很多,但到底沒長成,比之高大魁梧的晏慶還是矮了不止一頭。
但他不懼,瞪大眼睛怒視對方,咬牙切齒,恨不得寢其皮吃其肉。
晏慶冷哼一聲:“黃口小兒,焉敢妄言?!”
片刻之前,他就察覺這小子貓在外書房外偷聽了。要不是有時運,這小子大概安生不了多久,居然還敢胡言亂語?!
他懶得回答,乾脆看向反彈後重新闔上的書房大門,提高聲音:“不若,我等聽聽賢侄女有何話說?”
就這會子功夫,晏慶又聽見外麵有一陣細碎輕盈但急促的腳步聲逼近,明顯是個女子。敢隨意出入晏珣外書房的女子,不做第二人想。
晏慶挑眉,就他記憶中寥寥的印象,他這侄女不是個笨的。
“阿姐?”
晏辭習武耳力也非常好,他也聽見了,就在父子二人抬眼的功夫,外書房大門“咿呀”一聲響後,再次被人推開。
進門的是個約摸十四五年紀的少女,一身素麻裙裾,僅一支烏木簪束發,她鴉發翠眉,雪膚絳唇,容貌昳麗,雖年少,但已難掩國色。
來人正是晏蓉。
她十分平靜地說:“父親,我願遠嫁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