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帝也不說“沒事朕不能來嗎”之類的廢話,直截了當點頭:“我有要事與皇後商議。”
“陛下,請。”
懷帝頷首,等了等晏蓉,才率先往殿內行去。
晏蓉落後一步,緩步跟著。
二人微笑相對,溫言細語,看著似乎相處得不錯。實則則不然,不管是晏蓉還是懷帝,彼此的言行舉止,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
表麵和諧,表麵夫妻。
虛有其表。
二人進了偏殿,一左一右坐下,僅留幾個心腹宮人內侍,懷帝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今日早朝,我下了詔,命三地太守進洛陽覲見。”
懷帝是個二十上下的青年,生得膚色白皙眉清目秀,這幾年過得還算順遂,他少了初見時的陰鬱,多了神采,可惜他有一雙略顯渾濁始終為晏蓉所厭惡的眸子。
“哦,不止這三位是?”
這就是晏蓉和懷帝的日常相處模式。
掛著一層夫妻的皮,實際更像是合作夥伴。
晏蓉甚至沒有與懷帝敦倫過。
本朝皇帝一直都好色,開國後的前幾位君主還算英明,倒可以說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美人多如過江之鯽,為了天子增添風流韻事。
但中期以後就不行了。
晏蓉尚在太原為祖父守孝期間,父親就派人細細打聽過洛陽諸事以及懷帝本人。
這家夥也是個色坯。
基因使然,又或者為了麻痹田太尉,懷帝或主動或被動,還未大婚,就已禦女無數。更有甚者,他在上林苑遊幸時,經常興之所至就幕天席地寵幸身邊的妃妾宮娥,這裡的妃妾宮娥不是一個,人數眾多。
這可把晏蓉惡心壞了。
就算權宜之計,她也不樂意委身,無關所謂貞烈,純粹惡心。
她乾脆招來醫者,準備了一種藥物,無毒無害,助眠用的,效果奇佳,研碎摻進香料中製成香餅,大婚當天夜裡就給懷帝用上了。
晏蓉身份很特殊,懷帝不知她家與晏慶的暗流洶湧,晏慶是他打倒田太尉的希望,他不敢慢待晏氏女。
懷帝和晏慶合作,互相依靠又互相防備,正如晏蓉所料,昏睡一夜次日醒來,他雖隱隱察覺有異,但也沒有聲張,反而幫忙遮掩。
美人多嬌,但懷帝的自尊心更強,此後,他再沒動過著方麵的心思。在外看來帝後相處和諧,實際兩人“相敬如冰”。
一開始二人分榻而眠,等晏蓉徹底將長秋宮握在手裡後,他“臨幸”皇後時,乾脆睡偏殿去了。
二人關係的破冰點,是晏蓉隨口一句對朝政的評判。還有,懷帝發現他這位皇後,並非和晏慶一條心。
懷帝奇缺智囊,他自小困於深宮,等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親政後,朝中文武基本都是田黨,他是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晏蓉並非普通女流,她確實有她的能耐。從一開始試探性詢問主意,到了今日,懷帝遇上猶豫不決的大事,都會征詢一番,以作參考。
於是,這對天下最尊貴的夫妻,就處成了現在這樣的詭異模式。
“藍田軍已被徹底殲滅,泰半叛軍將領皆以伏誅,餘者被生擒。捷報昨日傳來,今早大朝,我已下詔封賞,並命三位參與平叛太守到洛陽覲見,禍首一並押解同來。”
四年多前,藍田起義被九路諸侯擊潰於洛水側,殘部四散。誰知那首腦用了金蟬脫殼之計,死遁一年後卷土重來。
現今吏治腐敗,很多老百姓活不下去,振臂一呼響應者無數,那首腦吃了上次的教訓,采用遊擊戰,頑強支撐了三年之久,才被滅了。
懷帝好歹是天下之主,心腹大患去了一個,他當然高興:“快馬加鞭,約摸一旬,三位太守即可抵達洛陽。”
晏蓉眉心一跳,不禁抬眼看向眉飛色舞的懷帝。
果然,懷帝接著說出此行目的:“三位愛卿勇武,我欲選一位封驃騎將軍,留在洛陽輔助於我。”
“涼州郭禾,冀州霍珩,徐州何興。皇後,你以為留哪位為上佳?”
晏蓉垂下眼瞼。
田太尉本不可能為懷帝所用,如今更是惱怒他引狼入室。至於晏慶,他並非單純是懷帝手裡的刀,借著天子開路到了一定程度,他開始陽奉陰違,若有似無地掣肘皇帝。
總而言之,如今朝堂勢力三分,田崇和晏慶平分秋色,占據了絕大部分。至於懷帝,則是實力最弱的那一個,手下有苟延殘喘至今的保皇黨,也有近些年扶持出來的新官員。
不過吧,他始終無法碰觸到關鍵權柄,不管是田崇,還是晏慶,都默契將他排除在外。
懷帝肯定不甘心的,這是想故技重施?
晏蓉心跳得有點快,她摒除雜念,凝眉思索良久,最終道:“徐州何興。”
三個都是實力強大的軍閥,徐州何興往日行事中庸,是懷帝最有可能駕馭住的。
不涉及自己的話,晏蓉往往給的都是真實建議,這是她和懷帝保持平衡的關鍵。
“徐州何興?”
懷帝沉吟片刻,沒有說是否采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站起:“我還有朝務,皇後不必相送。”
就是這麼乾脆利落,一如既往。申媼等人也不奇怪,伏地跪送天子後,她站起見主子坐在榻上動也不動,忙詢問:“女郎?”
晏蓉從沉思中回神:“阿媼,使人傳晏一來見。”她一雙美眸灼然,似有光芒閃動,流光溢彩。
晏一是白翎衛的首領,申媼打發心腹去悄悄傳話後,低聲詢問:“女郎,這是何故?”
她了解自己奶大的主子,晏蓉表麵鎮定如昔,內心暗流洶湧。
然後,申媼聽見她的主子緩緩說:“阿媼,或許我等返回太原的時機,已不遠矣。”
作者有話要說: 這時候的州牧、太守之類的官員,都是掌一方軍政大權的,還能招募軍隊和任免官吏,稅務都歸自己管轄,可以說是非常獨立了,也就名義上聽命於中央政.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