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孫的出生,並沒有成功拉回霍襄的心,反而讓他憶起母親當年承諾,下定了決心。
霍珩滿周歲不久,霍襄就回家稟告母親,柴女已有孕,他欲將其納進門來。
那個柴女也是個狠的,這麼多年一直未嫁,和霍襄從未斷過,她因委屈求全被男人憐惜,二人感情反而越來越深。
因為懷有身孕,柴女最終還是進了門,並在次年誕下霍襄次子,取名霍琛。
雖有婆母厭惡,主母憎恨,但柴氏在霍家後宅卻一點不難過,相反她如魚得水。
抓住男人的心,就等於抓住一切。
她很清楚,這個家,始終都是霍襄做主的。
柴氏一進門,霍襄直接她所住的柏寧居劃了出來。伺候人手,都是他安排的心腹;日常花費,直接由走前院賬房,他還劃撥了些產業在她的名下,以防母子二人錢銀不湊手。
經濟人手皆獨立,鉗製後宅女子的兩個重要手段都失效了,又有霍襄體恤撐腰,柴氏立於不敗之地。
聽到這裡,晏蓉忍不住問了,“可是那柴氏搶奪權柄,父親寵妾滅妻?”
莫非柴氏構陷逼迫,導致彭氏百口莫辯,隻能引頸自戕,以證清白?
晏蓉看霍珩的目光多了憐惜,若是父親寵妾滅妻,恐怕他的童年會過得甚是艱難。
她一臉心疼,霍珩心中一暖,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並無此事。”
事實上,彭氏的處境其實遠不到糟糕的地步。霍襄作為家族精心培養出來的繼承人,即使情難自控,愛戀柴氏,但他寵妾歸寵妾,卻從不滅妻。
荀太夫人也不允許他滅妻。
況且彭氏膝下還有這麼一個優秀兒子在。
霍家的繼承製度,和諸多世家大族一樣,都是嫡長子繼承製。日後霍氏的一切,都是霍珩的,餘者俯首稱臣。這是世族為了最大限度保證嫡支實力不被削弱,而定下繼承製度。
因此,哪怕霍家後院兩房皆大,那也僅僅局限於後院罷了。出了二門,不管柴氏還是霍琛,都玩不轉了。
少主與區區一個庶子的待遇,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那,那母親為何……”
晏蓉簡直百思不得其解,彭氏當時雖略憋屈,但日子不難過,況且她還有個兒子,福氣在後頭呢。
為什麼呢?!
霍珩頓了頓,最終說了一句,“母親,母親她太在意父親了。”
是啊,太在意了。
在意到能舍棄自己性命。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先說說霍襄。
之前說過,他最高展望,就是妻妾和睦。
說句客觀的話,在這個姬妾遍地的時代,這個願望其實並不太過分,很多男人都能實現的,哪怕是表麵。可惜的是,霍襄運氣不大好,他碰上的兩個不大一般的女人。
柴氏溫柔似水,表麵不爭不搶,實則她覬覦的遠比想象中多。而彭氏,嚴格來說她並不是個合格的大家主母,在她心裡,情之一字,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我幼時,母親每每抱著我哭泣落淚,愁腸百結。”
元和居整日籠罩在鬱鬱的氛圍中,荀太夫人一看這樣不行,她果斷把孫子抱到自己院裡養了,以防對小霍珩產生不良影響。
兒子被婆母養著,擔心肯定不必的,但彭氏少了兒子調劑心情,反而更多了時間胡思亂想。再加上柴氏是個手段厲害的,每每霍襄到她院子裡時,三次裡至少總有一次被對方找借口叫了去。
再加上霍襄與柴氏兩情相悅,即使他不忘自身責任與彭氏同房,但有心沒心,總是不一樣的。
彭氏越發鬱鬱,也愈發憤慨,最終有一天。
“那日母親不知為何,突然命人打了柴氏,混亂中柴氏磕傷了頭部暈闕,父親暴怒,直奔元和居,斥責母親無大婦之德,不賢善妒,不配為霍氏宗婦。”
霍珩語調平平,但寬袖下的雙手卻忍不住大力攢起,青筋畢現。晏蓉很緊張盯著他,隻聽見他說:“父親拂袖而去,母親悲憤之下,橫劍自刎身亡。”
不配為霍氏宗婦,就是不配當他的妻子。彭氏一生,最看重的就是一個情字,最看重的就是這個男人,被他徹底否認,委屈傷心,她萬念俱灰,直接自殺。
霍珩永遠忘不了那一幕,他於校場折返,本欲先給祖母請安,再去元和居,不想母親院裡的侍女哭著奔來找他,驚惶得身軀篩糠般抖著,話都說不全。
他狂奔至母親的院裡,入目先是滿地流淌的鮮血,大片大片的,庭院的青石板上,廊道上,還有被斑斑點點噴濺在柱子和牆壁上,已經漸漸乾涸成褐紅色。
入目成灰,他那天似乎就記住了這片褐紅色,還有母親蒼白的臉色,緊緊閉合的雙眼。
霍珩閉目,麵上終於露出痛苦之色,他拳頭捏得“咯咯”響,無法忍耐,“砰”地一拳擊在身側的方幾之上。
斫木製的方幾厚而結實,卻在他一拳之下“啪”地應聲垮下,他的大手被一根木刺紮中,殷紅的鮮血立即滴滴答答。
“夫君!”
晏蓉驚呼一聲,趕緊摟著他,一邊撫慰,一邊又讓人揚聲讓人取傷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