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終生疑(2 / 2)

“對,敬君侯!”

……

氣氛推至最高峰,痛飲一番後,徐州使者何亮拱手,大聲笑道:“我徐州上下願以君侯馬首是瞻!我啟程前,兄長特地讓問候君侯,又說,他膝下有一嫡女,年十七正適宜婚配,若能侍奉君侯,乃侄女之幸也。”

這何亮,是徐州現任家主何興的嫡親弟弟。

去年徐州和荊州夾擊陳佩,大敗。因為陳佩的戰策,徐州倒沒太大的損失,可惜荊州鄭鈺失去大半屬地,如今龜縮在南,毫無反抗之力。

徐州乃兵家必爭之地,東臨海,西與豫州兗州接壤,北邊是青州,南邊是揚州。現在豫州揚州卻都是陳佩的地盤。

何興急需尋找一個新盟友,除了霍珩,他彆無選擇,召集幕僚商議數日,他遣了胞弟何亮為使,正好借霍珩兒女百日宴為由,日夜兼程北上求結盟。

在兩年多前,二人還一起奉上諭結伴去洛陽覲見天子,彼時實力相仿。至今一轉身,二人處境已天差地彆。

何興也不是拉不下臉的人,他結盟誠意非常足,甚至在明知霍珩有妻的情況下,還將一女送往鄴城。

何亮笑道:“我那侄女隨了我來,就在驛館,還望君侯莫要嫌棄侄女粗鄙。”

這句明顯是客套話,徐州何氏,也是延綿數百年的世家了,何氏貴女,嬌生慣養自然不會粗鄙。

聞言,席間有人發出善意的哄笑聲,正是冀州這邊將吏謀臣們。兩方實力結合,以姻親送女作為鞏固關係的紐帶,再正常不過,因此就連陸禮,也隻撚須含笑不語。

誰知霍珩卻道:“何氏百年世家,女兒何來粗鄙?可惜我已有妻。”

他此話一出,大家愣了愣,何亮愕然半晌,大笑道:“我侄女願為妾。”

他心裡其實很不解,誰都知道霍侯娶妻晏女啊,還生了一對嫡出的龍鳳胎,今日正是百日之喜,何氏自然並非覬覦正房的,這很明顯是要當妾的呀。

“侄女蒲柳之姿,君侯乃人中之龍,即便是為妾,亦是幸事。”

何亮以為說的這麼明白可以了,畢竟就是納個妾而已,諸侯一妻八妾,如今霍珩就隻有妻而已。

誰知卻霍珩卻說:“何氏結盟誠意我自深信不疑,隻是徐氏亦是百年世族,與珩之先祖尚有淵源,我如何能以妾位迎何公之女?這極不妥。”

“不過我鄴城青年英豪極多,若是公之侄女不嫌疑,我可讓祖母擇一配之,公以為如何?”

話說得再漂亮,中心意思也就一個,何氏女他不納,要是何氏堅持用姻緣鞏固關係,他也不拒絕,單霍氏族裡,就有不少適齡子弟。

何亮愕然,陸禮霍望等人麵麵相覬,半晌何亮終於回過神來了,拱手,乾巴巴道:“甚好,有勞荀太夫人了。”

這個插曲就這麼過去了,雖然大家頗為莫名,但幾樽酒下去,氣氛還是重新恢複熱絡。

及到宴散,陸禮與何亮同行,何亮知道這是霍珩股肱,忍不住稍試探幾句。

也不知道霍侯是不是不滿意何氏?照理說不應該啊!此次結盟對徐州很重要,兄長一再囑咐他,他不由得有些忐忑。

陸禮安撫:“何公也不是不知,我家主公曆來不好此道。此事並無妨礙的,今與何氏結盟,我家主公大悅。”

何亮轉念一想,也是,霍珩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二十多才成婚,之前聽說連房中人也沒置。

諸人各有異癖,這個不可強求,這麼一想,何亮心裡安穩了,笑道:“正是,正是。”

陸禮安撫了何亮,回頭卻往霍珩那邊去了。他其實也有些不解的,何氏女納了何妨?不喜歡就不親近,何必橫生枝節?

霍珩酒喝得甚多,臉通紅,哼道:“先生此言差矣,我不納何女,何氏是否就不結盟?”

陸禮否認:“當然不是。”

霍珩淡淡道:“何氏如今急欲尋求盟友,抵禦陳佩覬覦,即使我不納何女,何興照樣與我結盟;反之,若有朝一日情況有變,他亦必另有謀算,絕不會損己助我。”

說穿了,一切都是利益驅使而已。

他又不是伶人伎子,靠賣藝賣身為生,憑什麼人家塞個女人過來,他就得笑納?

滑天下之大稽!

主公說的很正確,陸禮竟一時無言以對,啞然半晌,他笑著搖搖頭,“主公說的是。”

霍珩也笑:“今日先生也吃了許多酒,快快回去歇了,莫要吹了冷風。”

陸禮這副病癆模樣的身體看著太過單薄,他解下身上披風,披在對方身上。

陸禮也不推卻,“主公也是,早早歇了吧。”

霍珩叮囑幾句,又吩咐親衛去送,目送對方身影消失,他轉身,沒有回後院,卻徑自去了外書房。

遣出所有下仆,他端坐在大書案之後,也沒命人多點燈,隻案上燭台插了一隻蜜燭,寒風從半掩的檻窗灌入,一點昏黃燭火閃爍,忽明忽暗。

霍珩似乎喝得有點多,斜靠在身邊的小幾上,以手拄額,下半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有一半是淹沒在黑暗中的。

久久,他突然問了一句:“前日之事,可有信傳回?”

“稟主公,有,傍晚傳過來的。”

書案前不知何時站了個人,是高平,他立即拱手作答:“城西霍宅,這幾日一切如常,隻是……”

他頓了頓,說:“隻是我們的人說,府裡恍惚是少了些熟悉的麵孔。且有一人報,與他一同上值的仆役,呂夫人逝世次日說父親急病,請假回家,至今未見歸來。”

沒錯,霍珩問的就是霍溫府裡的消息。

那日荀續雖然糊弄過去的,但卻沒能徹底打消霍珩的疑竇,回家後,出於某些不知名的敏銳直覺,他考慮再三,派人監視荀續。

神差鬼使的,他一並吩咐高平傳令霍溫家的暗線,讓仔細觀察後回稟。

處於霍珩這位置,麾下的中高層將吏,一個不漏家裡皆安排了眼線的。可能也就兩三個,也不一定處於中高層位置,反正就是放進去,自由發展。

與信任無關,這是上位者的手段。

霍珩下令後,其實心底未必沒有懊惱和唾棄自己的情感,居然連嫡親的叔父和堂兄都不信任了?

但他還是沒有撤銷命令。

“恍惚少了人?”

他喃喃重複一遍,接著偌大的外書房,就重新陷入靜默,高平一直垂首不語,最後,他聽見上首主公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高平,先前讓你密切監視的六人,現今可有動靜?”

這說的是,柴家招供後,霍珩琢磨後記下的那六個人名,內應嫌疑比較高的。

高平道:“稟主公,暫無。”

“暫無?”

霍珩揉了揉眉心,慢慢直起身軀,他身上有濃重的烈酒氣息,但眼神卻很清明。

他緩緩道:“遣人密切監視霍溫,霍珹。”

高平心中一震,“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