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永興坊衡門前, 有七八驃騎自西打馬而來,到了得人漸多處,馬上軍士便勒緊韁繩, 放緩速度。
“叮鈴鈴。”
馬車鈴聲響, 永興坊是自南出城的必經之路,熙熙攘攘,不多時, 又有一輛杏帷香車從東邊巷口轉出。
這車裝飾低調, 卻典雅,一看便是城中貴婦貴女的的座駕,幾個侍衛護著車駕, 順著人流往南門而去。
“將軍,是樊翁主的車啊!”
先頭的軍士裡有一人眼尖, 遠遠便看清香車前懸掛的府徽,立即朝為首一個二十七八的青年將軍大聲稟告, 並問:“將軍,我們要過去麼?”
樊翁主,即昔日揭破霍珹身份的樊氏。而是這位青年將軍,則是因赫赫戰功被封為淮南王的霍望, 深得皇帝信重的他留在洛陽任職。
他聞得心腹問話, 橫了一眼, 斥道:“嚷嚷什麼呢?就你小子眼尖麼?”
霍望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二十多年來, 他也算十分了解自己, 他認為自己並不是個好美色的人, 甚至因為婚姻不利,甚至已絕了續弦的念頭。
可不知偏偏為什麼?不知何時開始的事,這樊氏就入了他的眼,之後就再也拔不出去了。
初次見麵,是在兗州的轅門前,她衝出來攔截,說有重大消息相告主公。
而他仔細觀察過後,將人帶進去,樊氏沒有讓他失望,帶來的消息果然夠震撼。
她立了大功,被暫時安置在營中。當時大戰在即,諸事繁瑣,霍望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念頭,使親衛帶她去。
他當時對樊氏的印象,就是夠果斷夠隱忍,若為男兒,當是個人物,僅此而已。
本來以為二人的交集到此為止,誰知遠遠不是。
攻下豫州,樊氏回鄉祭拜父母,也來了,也住在官衙,處於禮貌,她特地來給他致謝。
官衙進進出出,兩人頗有緣分,屢次見麵就熟悉起來了。再後來,陳佩餘孽在平輿興風作浪,去上香的樊氏被牽扯遇險,是奉命鎮壓的霍望救了她。
兩人在那一次,有了近距離接觸。
軟香溫玉抱滿懷,纖纖細腰,曲線玲瓏。霍望也不是個愣頭青了,可不知為何,他久久未曾忘記那一刻的感覺。
之後,他就開始關注樊氏。
越關注,就越上心,至今已有數年,就像是入了魔障似的,竟無法自拔。
以至於,他的心腹親衛都看出來了,見了樊氏車駕,一時嘴快就嚷嚷了出來。
其實看出來也沒什麼吧?他獨身,她未嫁,既然有意,為何不求娶?
昨天喝酒的時候,霍洪是這麼勸他的,並讓他不要在意甚勞子克妻之名,那被休回家的麻氏不是還在鄴城活得好好的嗎?她還中過火箭呢,證明這個東西完全不可信。
而且他母親年紀也漸大了,還得操持家務照顧兩個孫子,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的。
霍望當時沒吭聲,實際已被說動,他也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跨在馬背上躊躇片刻,直接一抖韁繩,往樊氏車駕追去。
兄弟說得對,男未婚女未嫁的,為何不能直接求娶?!
……
“阿姐,霍將軍跟在我們後麵呢。”
細滿挑起帷裳,往後瞭望,回頭對樊氏說。
樊氏沒說話,隻輕歎一聲。
她又不是木頭人,相反還是相當細膩的心性,如何察覺不出霍望的心思?隻是她與細滿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嫁人,就這般姐妹相伴渡過餘生。
陛下是個信守諾言的,登基後,就封了她為異姓翁主,錢財田地府邸仆役一概不缺,又有立大功和陛下承諾在前,雖無權無人脈,但在洛陽,並無人敢起歪心思。
樊氏孜孜以求的安穩生活,終於得以實現,她十分珍惜,從不多生事端。慕她美名來求娶的不少,她避之唯恐不及,隻一概婉拒。
隻除了這個霍望。
樊氏心亂如麻,英偉年輕的將軍,人品上佳不好色,傾慕她多時,說對他一點沒心動那是假的。
可她怯懦,前半生的坎坷不順,讓她不敢輕易邁出一步,唯恐打破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
“夫人,夫人請留步,某有話想與夫人私下一說!”
出了城,人流漸稀,霍望當即加速,截在樊氏一行前頭,他目光灼灼,讓撩簾察看的樊氏更心慌意亂。
她推搪不過,隻好低頭隨他到一邊小亭,聽得他說:“今日突兀追來,是為表明霍某求娶之心。”
樊氏震驚抬頭。
霍望是個乾脆利落的性子,直直看著她的眼睛,朗聲道:“吾傾慕汝久矣,想必夫人隱有所察。吾願能聘汝為妻,托付於中饋,延綿子嗣,攜手百年。”
非常直接,非常樸實,也非常真情實意,一個男人給予他妻子所有最好的,都在這句簡簡單單話中。
樊氏心神大震,她顫聲道:“將軍,我配不上您。”
她半生飄零,也曾落入泥濘,如今即便幸得尊榮,也是無娘家無依靠的孤身之人,如何配得上他?
霍望乃今上族弟,封淮南王,深得陛下信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所謂的尊榮,在他跟前且不必相提。
他太好了,樣樣都好,好到她覺得自己褻瀆了他,褻瀆了這麼一位世間少有的英偉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