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也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出半個不對,他到底是丞相,還是顧覺卿。
他的手上還沾著亂黨的血,就連皇帝都要給他麵子,更何況他們這些普通的臣子呢?麵對一個小小的昭儀,還犯不著他起身跪拜。
容嬰自然也注意到了,卻並沒有說什麼,唇角還帶著淺淺的嬌笑。鮮紅的酒液搖曳生姿,順著唇畔滑落,最終灌入喉嚨。
“早就聽聞丞相大人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如今看來,的確是君臣連禮數都顧不得了。便可想而知,大人的地位是有多重要。”
“娘娘想錯了。”顧覺卿抬了抬眼,語氣很是冷淡:“隻是我的禮數,不會對著娘娘行而已。”
“……”
一時間,大殿的氣氛都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誰都知道司馬府與丞相府的關係頗為不好,所以顧覺卿才會牽連到昭儀娘娘身上。
隻是……如今這樣公然頂撞,未免也太不給昭儀麵子了。
“哦,是麼?”容嬰揚眉,倒也沒有什麼不悅,聲音繾綣悅耳:“看來……本宮在大人心中的地位,果然與旁人不同呀。”
顧覺卿喉結上下微微一動,這才輕輕抬起眼來,看向這位昭儀娘娘。不過,卻是極冷淡的神情。
她似乎的確有點變了,和從前相比 ,明麗,而又張揚。
其實顧覺卿這樣,倒在容嬰的意料範圍之中。他若現在就能對著原主俯首行禮,那才是假的。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隻是沒想到的是,出來打圓場的,竟然是原主那妹妹,蕭喚寧。
她今日以寧王妃的身份進宮,打扮素淨,若不是說一句話出來,容嬰甚至不會注意到她。
蕭喚寧笑了笑,低眉,柔聲說:“顧大人此言差矣,姐姐是君,大人是臣。大人看低姐姐,拂的,可不隻是姐姐,更是陛下的顏麵。大人覺得呢?”
聽上去字字維護姐姐,可最終取悅的,卻是顧縉雲。容嬰媚眼如絲,頗有興致的長舒一口氣,看向顧覺卿。
他也隻是停頓了一下,麵無表情:“寧王妃,那你可以去問問你的陛下,他會不會覺得,我拂了他的麵子?”
未央宮的燭火輕輕的隨風搖曳,朝臣們無不是跪坐著的,但連呼吸幾乎都已凝滯。
容嬰注意了一下在場眾人的反應,這已經算得上是大不敬的言論,朝臣卻並無什麼波動。可想,在平日裡,顧覺卿大抵都是以這樣的態度同顧縉雲交談。
難怪顧縉雲隱忍幾年,也想除掉這位丞相大人,可惜最終也沒能辦到。
但蕭喚寧顯然不曾想到會這樣,柔美的臉上臉色稍變,有些惱羞成怒:“丞相大人此言又是何意?你原本就對陛下出言不敬。家父常說為臣之道,大人位居高位,竟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真的妥當麼!”
顧覺卿的語氣反倒柔和下來,垂眸,冰冷一笑:“寧王妃今日如此在宮宴上衝撞重臣,算不算有違禮數?——王妃這樣,究竟是想維護陛下,或是昭儀娘娘?”
他停頓一下,淡淡的說:“你是什麼身份,配得上維護陛下麼。”
這句話像是戳中蕭喚寧痛處,牙根咬了一下,一雙美目泛冷,不可思議的看著顧覺卿。
顧覺卿是權臣,卻絕不是什麼良臣。誰會冒犯了他,都不會輕易了結的。
“丞相,行了。”顧縉雲心知肚明,唇角繃了一下,冷淡的道:“無非隻是禮數問題,朕不怪罪就行,並不用牽涉到這麼多人。”
顧覺卿笑意很淡,卻不答話。
容嬰原本隻是看戲,直到這時,眼底才生出幾分戲謔之意,關係到自己心愛的女人,顧縉雲果然就再也隱忍不住了。
她壓了壓聲音,挑了下眉:“陛下……這心疼妹妹了麼?”
顧縉雲薄唇緊抿著:“你什麼意思?”
“正月十三,陛下私下召見寧王妃入宮留宿,臣妾都已經知道了。”容嬰低眉,喝了一小口酒,低語:“臣妾無意冒犯,也隻是心疼妹妹,不能光明正大坐在陛下懷裡。”
那張臉天生尤物,又柔弱不勝,本能的就讓人心生憐惜,以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即便很不喜歡她,但顧縉雲心中也不由暗了一下,雖然臉上絲毫沒有表露來。隻是,他沒想到蕭喚嬰這麼快就知道了。
他是對不住她,她和她妹妹的容貌如此相似,卻不能像蕭喚寧那般溫順馴服,如果她懂得服軟一下就很好了。
心中雖掀起一絲波瀾,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緊捏著酒樽,似乎在忍耐著什麼。他淡聲說:“喚嬰,她是你妹妹。”
“臣妾知道,所以,臣妾才會擔心呀。”緩緩的,蕭喚嬰動了動唇,言語還是淡然舒適的,連一絲不甘都沒有,“——隻要陛下還記得答應臣妾的承諾,皇後之位,最終隻能是臣妾一人的就好。您是陛下,要立誰為妃,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如果她沒有動手殺她姐姐的話,容嬰倒真的可能放過她。
“——若她不是寧王妃,臣妾說不定還能做主,將妹妹接進宮來,與臣妾共侍一君。”容嬰話鋒一轉,眼底帶笑,一字一句的吐出來。
顧縉雲卻本能的皺了皺眉。
這個女人變化如此之大,一時之間連他都看不出,蕭喚嬰是不是因為生他的氣,所以才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還真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