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佳人〔結局〕(1 / 2)

入了冬, 金陵城就變得日益寒冷起來。一陣陣的風灌進來,給這座宮城裡添了些許寒意。

日子一日日過去, 按照皇上的吩咐, 尚宮局將皇後的製式來,鳳冠、繡了鳳凰紋路的鳳袍,還有熏香,為的就是給新皇後過目,看看是否合她的心意。容嬰看了幾眼, 微微停頓了一下,卻沒有留下來的意思。複又垂下眸子, 繼續去讀書了。

其實越是接近封後大典的日子, 容嬰需要考慮的事情就越多。比如……她該什麼時候脫離這個世界,該不該趁著在大典開始前就先行離開。畢竟原主的願望已經大抵完成, 她沒有再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了。可如果要走的話, 又該用什麼理由呢?

望著小姑娘一臉迷惑的模樣,秦尚宮還以為這位年輕的皇後對這些製式並不滿意,臉色稍稍有些變化。

可曆朝曆代之中,早已沒了比這更做工精致的東西!難道是新皇後被君主寵得太久, 將小姑娘嬌縱得忘乎所以。想了許久, 她咬了咬牙, 才心懷惴惴的稟報:“娘娘若是不喜歡,尚宮局還有旁的準備。隻是陛下曾經吩咐,定要讓娘娘滿意才行。娘娘對哪兒不喜歡,也可一並指出, 奴婢才好改動一番。”

容嬰回過神來,眼睫輕輕扇了一下,嘴唇動了動說:“本宮覺得哪兒都好,隻是這身常服上麵,裙擺的紋路要稍稍改一改。”

皇後有一身日常的衣裙,材質是進貢的蜀錦,做工尤為精細,袍角的紋路還是用極珍貴的絲線繡得的。可惜繡的紋路卻是木槿花,看似清雅,不過這具原主的身子見了木槿花,想起沈卿安,自然而然的心緒就不佳起來。

容嬰覺得,即使自己要離開這個世界,也應當將所有的事情解決完再走。包括考慮到原主所有的心思。

雖挑出了錯處,不過最終好歹還是入了這位貴妃娘娘的眼,秦尚宮這才隱隱鬆了一口氣。“若是娘娘不喜的紋路,奴婢會立即讓下頭人注意。請娘娘放心。”

容嬰點了一下頭。這時外頭有人稟報陛下過來了,尚宮對著君主行了禮,趕緊帶著手下退下了。

內殿的宮人都眼觀鼻、鼻觀心的退了出去,容嬰早早的撤了內室中濃重的香,殿中隻餘下清淺的、緩緩暈染開的花香,倒叫人極為舒心,氣氛莫名幾分安寧。

隔著重重帷帳,顧洵儼望了望縮在榻上的那段嬌小的身影,問:“今日準備得如何了?”

容嬰撐著下巴,這才放下書,像是才睡醒不久,眼底霧氣迷蒙的看他:“陛下說的是什麼?”

玄紋的衣擺掃過地麵走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撩起了床簾,他垂眸,看著懷裡的小姑娘隻穿了一身褻衣。眼尾帶著絲絲嫣紅,在這重重的深宮禁苑中,竟然也有一種天然的美好。

他靜默了一瞬,微微笑了笑,說:“自然是嫁給朕。”

容嬰這才仰起頭來,眼尾上勾,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脖頸:“臣妾自然早已準備好了,更何況……臣妾難道不一直都是您的妻子麼?這闔宮上下,沒有不知道的。”

顧洵儼的指尖順勢落下,扶住小姑娘的腰,將她抱回榻上去。“朕說的,不是後宮妃妾,而是一生一世的良人。”他的聲音很沉,望著她的眼睛,輕聲開口:“若是到了朕的身邊,你就不能再離開,因為後宮之中隻有你。你想好了麼。”

容嬰唇角微微揚起,那張麵龐仍舊是安和柔美的,看上去莫名乖巧,“都聽您的。”她小聲的道。

其實今日薛沉錦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顧洵儼心裡很清楚。那些暗衛來回報的時候,態度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他大開殺戒一般。

不過……若是他一味拘著她,這樣的深宮禁庭,或許反倒會叫她生厭。她這樣的小姑娘,即使麵對君王的時候大多都是心不在焉。他也敢斷定,她根本不會對一個臣子留心!

所以,反倒不如讓他們去說清楚。她終究是會回來的。

容嬰趴在他的懷裡的時候,夜裡變得極為安寧,她忽然說:“臣妾今日看了一本書,就是當日還在府中的時候,陛下贈給臣妾的那本。裡麵引用了一個先朝的故事,不知陛下還記不記得?”

顧洵儼自然還記得,當日在國公府初見的時候,當著永安侯的麵兒,他的確賜給了她一本他批注過的閒書冊。

隻是沒想到的是,薛沉錦時至今日仍舊帶著,還時不時拿出來讀一讀。

顧洵儼眼底隱隱藏有笑意,麵上仍舊是冷淡的,“什麼故事?”

容嬰難得靜默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杯酒釋兵權的事。與之對應的,便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

顧洵儼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蒼白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凝重之色。

杯酒釋兵權的事情發生在先朝,實則卻是因為君王忌憚臣子手握大權,用一杯酒強令臣子將手中的權力交還於王上。然而薛沉錦不過是養在國公府裡養大的,不問政事,卻在這個時候提及這個典故,必定是有深意的。

說起來他也並非什麼良善之流。當初奪位於東宮的時候,他處置了不少亂臣。身為一個君王,更何況當初還隻是少年天子,得到很多東西的代價原本就是鮮血。

“所以呢,”他垂眸看向她,眼底浮上一層淡淡的笑意,語氣仍舊是溫柔和緩的,“皇後想說什麼?莫不是想借古諷今,指摘朕的不是麼?”

容嬰已經感受到他的指尖有些僵硬了,不管出於什麼緣由,她方才說出這樣的話自然就是觸犯君主的逆鱗!古往今來都是如此,沒有例外。

不過她的確是故意的,如果她真的要離開。也得他記住她才好。這樣將來無論在什麼時候,顧洵儼才會記得他曾經承諾的,需要保護好她的家人。

先朝曾有一位李夫人,香消玉殞前惹惱漢武帝,卻叫他記了一輩子。在她身死以後,還不惜將榮寵降臨到李家人身上,以此祭奠美人,不也正是這樣的嗎。

“臣妾隻是一直有一個問題,若是有來日,臣妾不在陛下身邊了,陛下也可會像今日這般對待薛氏族人?”容嬰望著他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陛下不高興,是不是在怪臣妾對您說出這樣的話?”

顧洵儼的神情一時有些怔鬆。

她極少用這樣鄭重的語氣同他說話,讓他幾乎覺得,她本來就是一個妖靈,在這裡已經玩夠了,隨時要回到自己的地方裡去了,所以最後才會叮囑他幾句。

顧洵儼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的臉色仍舊是冷淡的,在隱約的燭火中,呈現出一種近乎蒼白的顏色。

他抵唇低咳兩聲,捋過她的軟發,才平靜的說:“朕答應你了。朕會保護好你的家族,一直都會。”他停頓了一下,微微俯下身來,目光有些深沉。“你放心,君無戲言。所以,皇後日後還打算離開皇城嗎?”他溫聲問道。

“——隻要你還在這宮中,朕便保他們永世平安。”過了一會兒,他在她的下頜處輕輕摩挲了一下,沉聲道。

容嬰眨巴了一下眼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