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宴和簡桑結婚後幾年後,有一年在整理舊物的時候,在庫房裡看到了一個塵封的箱子。
因為年歲太久了,那箱子的鎖都找不著了。
這還是在f市家的舊物,簡桑的家一個破舊小房子裡找出來的,那片地方拆遷了,所以難回來一趟,居然找到個箱子。
負責過來整理東西的傭人詢問要不要扔掉。
沈明宴問了簡桑幾句。
簡桑聽到這話後回了屋裡,遠遠的看到桌子下的那個箱子後楞了很久,像是回憶什麼來一般,笑了笑:“我道這裡麵裝的是什麼。”
沈明宴疑惑的看他。
簡桑溫說:“直接用錘子砸開吧。”
好在這邊工具還是有的,很快找來了個錘子,箱子打開後,隻看到裡麵是一個又一個的瓶瓶罐罐,每一個罐頭裡麵都裝著個圓溜溜的鵝卵石,這些玻璃瓶的顏色都已經泛黃,但是裡麵的石頭個個看來都很乾淨,可以看的出來當初人的細心保存和珍貴。
沈明宴走過來詢問說:“留著這麼多的石頭做什麼?”
簡桑蹲下身來看著石頭,臉上居然是浮現了點笑容:“小時候因為我母親工作的緣故,我在姥爺這邊寄宿過一年,那時候收藏的。”
沈明宴看著一罐又一罐的石頭還是不理解:“有收藏這個的癖好?”
簡桑搖搖頭,他低說:“我們這邊有一座山,要月牙山,那個時候我還年幼,姥爺告訴我月牙山上有山神,如果能到山神的眷顧的話,會有好運的。”
沈明宴:“山神喜歡石頭?”
簡桑將玻璃管裡麵取出來,一邊說:“月牙山上有個破落的廟宇是山神廟,寺廟的麵有條小溪,麵有很多這樣的石頭,我年幼時在這邊的村子裡因為長相女氣,總是被人欺負,所以白天的時候我都會跑到山上去找石頭避開人。”
“說出來可能不信,我還遇到過山神的使者呢。”簡桑修長白皙的手捧著泛黃的玻璃罐,是有些無奈的笑:“現在想來可能是彆人捉弄我的惡作劇。”
他說話的時候,沈明宴沉默了許久。
跟著簡桑來這邊山上的時候,他覺莫的熟悉,尤其是聽到山神廟的描述時,更覺好像打開了塵封的記憶了。
沈明宴詢問說:“那時候幾歲?”
簡桑認真的想了想,回答說:“好像……六歲?”
六歲的那年,溫雅因為身體的緣故住院,沒有精力照顧簡桑,把簡桑送到鄉下的父母哪裡照顧。
簡桑自幼性格沉悶,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身板弱小,因為姥姥和姥爺總是要出遠門去地裡乾活,把他放在村子裡玩,因為溫雅是離異,加上倆個人本來不同意她生下這個孩子的緣故,更不喜歡簡桑,基本是不聞不問的狀態。
偏偏是他這樣的來小孩,又長著一張女孩子一般清秀的臉,性格木訥的緣故,成了其他孩子們欺負的對象。
那是一年的盛夏。
一群孩子在玩過家家的遊戲,在討論新娘誰來當的時候,有人看了一眼不遠處在樹下坐著,正在乖乖剝豆粒簡桑,充滿惡意的笑著說:“他可以來當呀。”
簡桑穿著最樸素的白色襯衫,他的皮膚白皙又嫩,黑色的眼眸總是很沉靜,看著看其他人的時候會帶著些靦腆,靜又秀氣。
意識到好像都在看他有些緊張,想跑。
領頭最皮的男孩過去強製拉住他的手腕:“跑什麼!”
身子瘦弱的男孩想掙紮,帶著些慌張:“我不行。”
“長的跟個娘們似的,怎麼不行?”他這麼說,後麵一群人都跟著笑作一團,甚至有男孩說:“他的臉比俺家隔壁的小花還要白嘞。”
簡桑通紅眼眶含著淚,但他生性是倔的,再難堪的屈辱下不會在人前真的掉下眼淚來。
領頭的二虎看到他要哭了,輕哼了一說:“我們帶玩還不樂意啊!”
後麵的號猴子的小跟班跑過來說:“是是,在俺們村裡,虎哥是大,要是不聽話的話,小心揍!”
簡桑渾身氣的發抖,可是他的力氣太小,根本反抗不了人高馬大又胖壯的二虎。
猴子說:“來扮演新娘!”
簡桑牙縫裡擠出音來:“我不是女孩。”
六歲的孩子年幼,連音都是細軟清脆的,又因為嗚咽著,居然真的像是貓兒一樣,秀秀氣氣的。
他怎麼那麼好看。
這是幾個小男孩瞬間在心裡冒出來的想法。
可是年紀輕輕的小男孩來都不懂情愛,甚至是越在意誰越喜歡欺負誰。
另一個男孩笑著說:“新娘怎麼能不穿裙子呢,我家有姐姐的舊衣裳拿過來給他穿!”
二虎像是開啟了什麼新大陸一般,興奮的說:“行!”
簡桑怎麼可能答應這麼屈辱的事情,他立刻說:“我不穿。”
“不穿?”二虎在村裡橫行霸道慣了,他身強體壯的,打遍村裡無敵手,哪個小孩不在屁股後麵溜須拍馬,這瘦巴巴的小娘炮還敢反抗自己,立刻拉著簡桑到樹下,端他剝好的那盆豆粒說:“不穿的話,我把這盆豆粒全都丟河裡去。”
這話算是直擊命門,簡桑嚇的臉都白了。
他寄宿在姥姥姥爺的家裡,雖然他不懂事,但是他能感覺出來自己是個小累贅,姥姥姥爺不喜歡他。
他能做一點家務的話,他們才會高興。
尤其是姥爺他們乾活一天回來還等著吃飯呢,如果他把豆粒都弄丟了,被打一頓不要緊,可能會被討厭的。
簡桑的眼淚在眼眶打轉,他甚至快要把一口牙給咬碎了,氣勢洶洶帶著惡意笑容的一群人幾乎要把人的自尊摘下來放在腳底踩碎,可他隻能強忍著鼻子的酸意,點頭說:“彆丟,我穿。”
慶幸的是,他們沒有讓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前換衣服。
簡桑穿著白色碎花裙走出來的時候,其他幾個準備看熱鬨嘲笑他的小男孩們有一瞬間的寂靜,清秀好看的五官,白皙修直的腿,他站在農村的灰土地上,沐浴在陽光下,碎花裙上的鑽閃亮亮,簡直像是不染塵埃,壓根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小仙子。
領頭的二虎甚至臉上都有些不自然,甚至還開口說:“他媽彆真的是個小丫頭吧?”
簡桑氣的狠狠的瞪著他。
小孩的過家家遊戲無非是拜堂成親的遊戲。
二虎不道還哪裡找到了一朵小紅花戴上,拉著一群小跟班們到山腳下,說是要在月牙山神的見證下拜堂。
臨近拜堂的時候,居然真的還要跪下拜天地。
簡桑不答應,後麵的猴子過來拉他,他閃身躲過,不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和勇氣,順著灌木叢的小路跑掉了。
後麵二虎一群人追了上來。
簡桑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跑來,沿途被石頭絆倒了都不敢停下,當身後的音漸漸小了,他精疲力儘的時候,入目看過去,看到不遠處是一個小小的宗祠。
宗祠的麵有一條潺潺的小河,午後的陽光落下來,河水波光粼粼的。
樹下的縫隙灑落下,是破舊的宗祠。
簡桑下意識想了姥爺跟他說過的事情,這裡很有可能是月牙山的山神廟。
不道是怎麼了,他小步走到宗祠的跟前,腿軟的摔倒在地,那疼痛傳來,白天一直忍受的屈辱和霸淩全都湧上心頭,下無人,一直倔強忍著的小孩終於再忍不住嚎啕大哭了出來。
眼淚像是不要錢一般的掉落,他哭的傷心不已。
在這個時候,宗祠的後麵傳來了音,似乎隱隱還帶著點不耐煩:“哭什麼?”
……
簡桑嚇的僵住,甚至還打了個哭嗝。
後麵的人似乎有些無奈,畢竟刻跌坐在那的小姑娘看來太過可憐了一些,白色的碎花裙已經被些許的灰土沾染,那雙白皙修長的腿上有擦傷,一張臉蛋更是哭的梨花帶淚,看來簡直像是受了什麼淩虐一樣。
簡桑小心翼翼的詢問說:“是……”
說著說著,他的臉有些白:“鬼嗎?”
後麵的人沉默片刻。
似乎好像還嗤笑了一。
在簡桑害怕的時候,他說:“豬啊,這是山神廟,哪來的鬼?”
六歲的簡桑還不能被社會義環繞,他太絕望了,孩子的心神甚至是期盼真的會有神明來救自己,於是眼裡露出希翼的光芒來,詢問說:“是山神嗎?”
後麵的人又沉默了片刻。
簡桑詢問說:“這廟裡真的有山神?”
……
後麵的人不耐煩的詢問說:“管我是不是,沒事跑這裡哭吵到我睡覺了。”
可能是他的語氣太凶了,簡桑已經被欺負了一天,這會又聽到這樣的話,眼淚一個止不住,又開始往下掉,哭的傷心。
“……”
後麵的人沉默片刻,又補救一般的說:“到底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是換做一個場景,或者換個人來,簡桑那在人前倔強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在陌生人的麵前流露出脆弱和沒出息的神態來的,可是對方好像是山神,是可以救自己的,無所不能的神。
六歲的小孩心裡,是有童話故事的。
簡桑靠著石碑,一般掉眼淚,一邊梗咽吸鼻子:“我想媽媽了……”
後麵的人沉默不語。
“我不想在這裡待著了。”
“他們都欺負我。”
“姥姥和姥爺不喜歡我。”
“我沒有爸爸,媽媽說爸爸死了。”
“如果爸爸還活著的話,不會有人欺負我了。”
“我的腿好疼……”
“我不想回去,他們一定會抓我……”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甚至最後說的自己都哭累了,靠在宗祠睡著了。
等簡桑傍晚睡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在山腳下了,他躺在山腳下的一塊草坪上,蒙圈的坐身,回頭看向已經天色漸晚的山上,好像山神廟隻是他做的一場夢而已。
但他清晰的道不是夢。
他遇到了好心的神,他送自己下山了。
簡桑晚上回家的時候,發現自己裝豆子的碗沒有被丟,他等著姥姥姥爺回來,今天他們買了肉回來,跟著豆子一炒了很香。
姥姥和姥爺吃的很香,簡桑不敢多吃。
每次他都隻敢吃一碗米飯,甚至連肉都不敢多夾。
那時候姥姥家並不止他一個小孩,溫雅其實還是有個哥哥的,這哥哥趨炎附勢的很,溫雅嫁給簡無雙的時候關係密切,後來離婚了,便對這個體弱多病的妹妹敬而遠之,連帶著他的兒子同樣不喜歡簡桑,隨意的欺淩。
那個孩子今天是跟著二虎在一的猴子,平時最不喜歡簡桑。
猴子嘴甜,能惹的人家喜歡,飯桌上,兩個人基本都把好吃的都夾到了他的碗裡,旁邊的簡桑被冷落的一乾二淨。
終於——
姥姥瞥他一眼,笑著說:“桑桑,吃肉啊。”
簡桑吃了一塊肉,很香很好吃,他低說:“謝謝姥姥。”
姥姥點頭說:“真懂事。”
猴子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今天要不是簡桑跑了,二虎不會拿他撒氣,還把他給揍了一頓。
晚間的時候,兩個孩子被安排睡在一。
簡桑麵洗漱回來後,發現自己的被子濕了,他看向了猴子。
猴子在另一張床上探出頭來看他:“乾嘛?”
簡桑的手攥著被子:“把被子弄濕了我怎麼睡覺。”
猴子衝他做鬼臉:“可不是我弄濕的,我怎麼道怎麼睡覺,實在不行去地上睡唄,要不然的話……”
簡桑看著他。
猴子笑嘻嘻的打開自己的被窩:“跟我一睡啊。”
簡桑道他在故意氣自己,整個人都氣的有些發抖,他說:“我告訴姥姥。”
“那去唄,看她相不相信。”猴子冷哼道:“姥姥和姥爺乾活一天了,還要去給他們添麻煩啊,我爸爸每個月都給姥爺他們拿錢,呢?”
溫雅生著病,甚至還要靠兩個人偶爾救濟。
簡桑更不用說了,更是時常被猴子罵拖油瓶。
小孩子的惡意是最直接的,猴子鄙夷的看著他:“我爸爸說了,如果不是和媽,姥姥和姥爺根本不用天天乾活那麼辛苦,還有臉去告狀!”
簡桑的眼眶通紅,他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那天晚上他沒用用被子,蓋著個套,在搖椅上睡了一晚上。
白天的時候姥姥和姥爺走的早,留在鍋裡的飯早被猴子一個人吃完,簡桑隻能自己拿塊大餅著水對付一下。
桌子上還有昨晚的剩菜,有幾塊肉,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吃。
如果留在這裡的話,說不定還會被二虎他們抓過去欺負,簡桑後門跑出去,沿著山路和記憶裡的路一路找到了昨天下午的地方,山神廟。
可這次廟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簡桑試探的喊了一:“神仙,在嗎?”
“……”
隻有空蕩蕩的回音。
簡桑有些不所措的站了一會,年幼的孩子還不明白突然的離彆和杳無音訊表著什麼,他以為找到了救贖,找到了神跡,以為可以改變什麼,什麼都沒有。
簡桑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廟宇,猶豫要不要下山的同時,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昨晚回來的太晚了,他沒有注意。
這會才發現,他口袋裡的鑰匙不見了!
那是姥姥和姥爺前段時間給他的,讓他保管好,說家裡這麼一把備用鑰匙,他不道什麼時候給弄丟了。
明明昨天穿裙子的時候他都有把繩子好好的係在脖子上的。
年幼的孩子心裡很慌張,他的性子算是再成熟穩耐不住丟東西的害怕和恐慌,一想到可能會被姥姥和姥爺道後的責罰和厭惡,甚至可能會打電話給媽媽把他送走,簡桑整個人難過的渾身都在抖。
怎麼辦……
要找到才行。
最有可能的是掉落在山路上了,要找到才行。
簡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昨晚回去洗澡的時候好像沒見到鑰匙了,所以鑰匙最大的可能性是掉在山上了,他一定要好好的找。
沿著山路耐心的一點點找尋,簡桑幾乎一點都不敢分神。
他找的很認真,甚至烈日灑落下來的時候,將他白皙的小臉曬的通紅都不在意。
在經過一個草叢的時候,聽到了窸窸窣窣的音。
一個凝神,看到了草叢裡趴著一條黑色的,蜷縮著的蛇,那條蛇似乎注意到了他,對著簡桑吐了吐信子,年幼的孩子眼眸瞪大,嚇的慌張的後退幾步,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直接跑了來。
氣喘籲籲的,幾乎腿都跑軟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居然又跑回了山神的宗祠,一整個上午過去,這會又是午後。
簡桑看著山神宗祠的牌子,腿軟的跪在地上,鑰匙沒找到的絕望,被蛇驚嚇的恐懼,加上再次被神拋棄的無助,年幼的孩子有些悲涼的坐在地上,無的掉眼淚,一邊掉眼淚一邊小的梗咽。
……
在這個時候,有音傳來:“怎麼又來這哭?”
簡桑一愣,是熟悉的音。
“……”簡桑詢問說:“神仙回來了?”
後麵的人可能有點無語,但還是說:“怎麼回來了,那群人又欺負了?”
簡桑哭著搖搖頭:“我把鑰匙弄丟了。”
“所以呢?”
“……我闖禍了。”簡桑有點絕望,他梗咽的時候像個小貓兒一樣:“怎麼辦。”
這種事情對於後麵隻是想來這裡找個清淨,躲避爺爺的軍訓式磨練的沈明宴,沈家的大少爺來說根本不算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