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酒吧的包廂裡,有過片刻的寂靜。
安靜在室內逐漸開始蔓延開來,沈明宴的臉色更是沒有敢去看。
王陽有些小心翼翼的瞥他一眼,心裡有些忐忑,生怕是因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戳中了沈明宴的死穴了,畢竟男人的臉色,也的確稱不上好看。
李廣在旁邊訕笑了一聲,帶著些許的調侃,慢悠悠的開口說:“怎麼可能呢,有什麼好後悔的,當初沈哥跟他結婚不就是因為方便省心嗎,你看這婚後管的那麼嚴,雞飛狗跳的,一點自由都沒有,離了婚才是解放了,對吧沈哥?”
……
沈明宴安靜的坐在沙發上,並沒有答話。
他的臉看起來是那樣的平靜,卻也好像在醞釀著什麼風暴一般,他沉重臉,一言不發,卻也足以讓人摸不透任何心思,沈明宴撩起眼皮看向他,黝黑的眸子深沉,仿佛看不到儘頭。
李廣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他心裡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沈明宴稍微起身,端起了桌子上的一杯酒一飲而儘,他的動作很流暢,仿佛喝的不是什麼烈酒,而是白開水一般,這種猛烈的喝法不像是在喝酒,更像是在發泄或者壓抑住什麼情緒一般。
李廣的臉色變了變,終於也耐不住,小聲詢問道:“不會吧……沈哥,你,真舍不得他?”
沈明宴坐在沙發上,麵色沉凝。
王陽和李廣都在好奇的看著他,他們都有點不敢置信的看著老大,畢竟從前可是一點也看不出來沈明宴居然是如此的在意,那段婚姻的分量在他的心裡是那樣沉重的嗎?
在兩個人目光的凝視下,沈明宴也回憶起了簡桑。
他想到了簡桑那無所謂的態度,剛離婚就恨不得跟自己劃清關係的模樣,甚至還狠心的要賣房,好像他們倆曾經的過去對他來說有多麼容易拋棄一般。
一回想起來,他隻覺得肺都要氣炸了。
怎麼敢……
簡桑怎麼敢……
大少爺從小眾星拱月的,還從來都沒有被人這樣嫌棄過,怒意在胸腔積累,他冷笑了一聲,抬頭看向兩個兄弟,勾唇:“我又什麼舍不得他的?”
這話一出,王陽和李廣也都露出了些許放鬆的笑容來。
李廣說:“就是,我就說嘛,咱們沈哥怎麼可能被這種小情小愛給絆住,離了婚,想找什麼樣的沒有?”
王陽也鬆了一口氣,喝了口酒壓壓驚,微笑的說:“那就好,說實話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沈哥你是舊情難忘呢,畢竟你看起來好像還蠻放不下的,現在也算是自由啦。”
他們倆都笑的很開心。
卻隻有旁邊的沈明宴臉色陰沉,半點不見重獲自由的快樂。
……
翌日
簡桑一大早的起床,今天是周末,他準備卻醫院看望看望沈老夫人。
這是A市最好的私立醫院,也是沈氏名下的財產之一,簡桑過來後到了最頂層的私人病房,果然在裡麵看到了老夫人的身影。
沈夫人躺在床上午睡,門外的保鏢替簡桑開的門。
簡桑謝了一聲後就走了進去,午後的陽光看起來溫煦又暖和,給病房裡添加了幾分和睦。
他走了進來,這個頂級的套餐病房非常的奢華漂亮,分為內室和外室,看到裡麵的人正在午睡,他也貼心的沒有吵醒她,而是在外室坐下,拿起桌子上的堅果核桃慢慢的剝著。
沈老夫人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
隔著虛掩著的門,看到了外麵沙發上坐著的年輕人,簡桑的脊背都是挺直的,氣質溫和,看起來斯文儒雅又文靜。
沈夫人詢問了句:“桑桑?”
簡桑動作一頓,站起身走了過來在她的旁邊坐下:“您醒了。”
沈夫人點點頭,她露出了點笑容來:“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沒多久,看您在午睡沒打擾您,在外麵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簡桑說著話,可是沈夫人還是注意到了,他有些泛紅的指腹,白淨修長的指上這樣的痕跡看起來是那樣的清晰。
沈夫人有些動容的開口說:“這些事情怎麼還親自去做呢?”
簡桑並沒有趁機給自己邀功,隻道:“閒著也是閒著。”
一邊說著,他幫沈夫人將被子的邊角捏了捏,又從旁邊的水壺裡倒了杯溫水遞了過來,甚至體貼周到的將床的高度調到了舒適的距離。
沈夫人有些感慨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會照顧人?”
簡桑頓了頓,回答說:“我母親臥病多年,我有經驗。”
提起這個,沈夫人的臉上也浮現了些許的感慨,她忽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她初見簡桑的時候,那是在溫雅的葬禮上,當時為了借錢給溫雅治病,簡桑欠了些外債,那些親戚們在葬禮上不但沒有哭喪,反而是對著一個還未畢業的孩子步步緊逼。
那是沈夫人第一次見到簡桑。
在一群暴露出醜陋真實麵孔的親戚中,少年的脊背挺直,麵色鎮定,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麼瘦弱,卻沒有絲毫的彎曲。
他鎮定的和親戚們簽欠條,打好利息的,許諾好歸還債務的時間。
溫雅的靈堂黑白相間,女人的屍骨還未寒,那失去至親的孩子甚至還來不及去消化那些悲傷,就要去承受這世間最直麵的惡意了。
那也是沈夫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兒子失態。
她的兒子她其實是很清楚的,生性涼薄的很,對人對事都是如此,可那天,她卻看到沈明宴急匆匆的走過來把簡桑護在身後,好一頓的懟那群親戚。
他甚至掏出了卡和現金砸在人的臉上,彆人的靈堂撒紙錢,沈明宴卻是真金白銀的砸在了那群急於討債的親戚們身上,看著他們慌裡慌張的揮舞雙手撿錢,露出諷刺又可笑的一麵。
那時候,沈夫人就知道。
簡桑會是沈明宴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
沈夫人從回憶裡抽回思緒,看著床畔的簡桑,溫聲說:“那時候,也真是難為你了,肯定很不好過吧。”
簡桑開口說:“都過去了。”
沈夫人臉上露出了點笑容來,她看著簡桑有些清瘦的臉,溫聲說:“怎麼好像又瘦了,臉色也不好看,是沒有休息好嗎?”
簡桑搖搖頭:“沒什麼,可能最近工作太累了。”
昨天晚上和沈明宴的爭吵後,他一晚上都沒有睡著,他本身就患有失眠症,那麼多年都是沈明宴陪著才能睡好。
戒掉一個人談何容易。
幾乎要掉半條命。
沈夫人有些心疼的說:“你彆瞞著媽了,是不是……和明宴吵架了?”
簡桑頓了頓,搖頭:“沒有。”
沈夫人在心裡有些感慨,但是麵上還是沒繞,開口說:“如果那混小子敢欺負你,你就和媽說,我一定要他好看!”
簡桑看著沈夫人這認真的表情,竟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好了。
他要怎麼說,他能怎麼說呢?
他和沈明宴的事情,誰對誰錯,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簡桑最後也隻是微微的笑了笑:“他沒有欺負我。”
“你可彆為他遮掩啊。”沈夫人對他說:“那小子就是被寵慣了才會無法無天。”
簡桑沒應聲。
沈夫人看著他這樣沉默的模樣,心裡也是五味雜陳,她彆過了臉去,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一般,終於緩緩開口說:“我和明宴的父親,是家族聯姻,沒有什麼感情,有這個孩子也是一場意外,這孩子來的突然,我和他都沒有任何當父母的經驗和準備。”
“明宴小時候,我和他父親都忙著各自的事業,他是由保姆阿姨帶大的。”沈夫人歎了一口氣說:“那個時候我和他父親忙,幾乎很少有時間陪他,孩子如果有什麼需要和要求,也就儘量滿足。”
自然就早就了沈明宴從小衣食無憂的行為。
沈夫人也是有自責在的:“後來,他慢慢大了,性子也開始叛逆難馴起來,就連我和他父親都很難管教,其實我知道,他心裡怨我們,所以才會如此。”
簡桑沒反駁,這些年提起父母,沈明宴總是不願意多說。
沈夫人歎了口氣看向簡桑說:“你彆看明宴從小到大看起來周圍花團錦簇的,其實這孩子是很孤單的。”
簡桑聽到這話有些意外。
“他小時候身邊沒人陪著,後來稍微大一點了,就更不願意回家了。”沈夫人似乎有些自嘲一般:“有一次吵架,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簡桑詢問:“什麼?”
沈夫人歎了一口氣:“他說,家裡和外麵的酒店也沒有什麼區彆。”
賽車,蹦極,潛水跳傘,整夜的泡吧玩樂,那麼多的娛樂項目,似乎才能充實寂寞,似乎隻有那樣,才能顯得不那麼寂寞。
沈夫人看著簡桑說:“我以為,他的性子再也不會變了,直到你出現了。”
簡桑聽到這些後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我?”
沈夫人微笑的點頭,看著簡桑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