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相信冥冥中蘊藏的天機。但我不迷信,我不會把路上和村中發生的這一係列狀況,看作不祥之兆,或者某種神秘力量的提示——草標,驚馬,令人壓抑的景色和天氣,寨神廟前的恍惚,浴缸裡的怪夢。
也許人進入這樣隔絕的世界,受到天地自然氣息的蠱惑,心靈也會變得異常敏感,脆弱吧。
我不是一個神神道道的人,但我的旅伴可未必。我說的是舒薇。我猜,她在洗溫泉的時候,多半也會做夢的。夢最愛找上的,就是她這種氣質敏感、又愛想入非非的,小資女人。
到現在為止,他兩個都把我當成是大學裡教民俗學的教師,來這個布依族村寨考察,采風,好回去拚湊論文,評職稱。我來這個地方,當然不隻為了論文。我沒有告訴他倆我來鎮山村的目的,並非因為當中有什麼了不得的隱情,隻是因為,那僅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家庭自己的事情。
現在,我獨自一人了,該是我做我的事情的時候了。
去哪裡都繞不開場壩。我經過時,見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各人拿著鼓,鑼,布幡,水桶,蘆笙,月琴……場壩中央搭起一副空著的木架,象要懸掛什麼東西。
這就是為迎接旅遊團準備的吧,今天是六月六的正日,應該有掃寨、趕鬼、潑水的活動,很可以教外鄉佬開開眼。照說這些活動一早就該開始,卻耽擱到現在。旅遊團還沒有到,已經將近下午三點,居然還沒見他們的影,真是件蹊蹺事。
村長也在場,一手托著煙杆,一手背在背後,正和眾人交代事項。
我不想被那老古板看見,掉頭鑽進迷宮般的巷道。
村子最早是駐軍的營盤,至今保持那種慎密嚴整,步步設防的格局。有些拐角處房屋的造型,活脫就是盤踞的碉堡。還有一段極長的甬道,兩邊儘是高大的石牆,敵兵到此將兩頭一堵,就成了甕中之鱉。當年諸葛亮火燒藤甲兵的盤蛇穀,就是這種地形。
穿過險惡的盤蛇穀,我找到了那棵四百年的大櫸樹。
這鎮山村在世的最年長的居民,開山始祖李將軍親手栽下。高,大,粗,壯,樹股伸出去十數米遠,枝葉茂盛抵得上一小片樹林。樹底下插了一圈香燭,熄著,夠的著的樹枝上都掛滿寫著字的紅布條。我走進大樹西北一條小巷,按一位坐在門口搓麻繩的老人的指引,找到了我要找的那所舊屋。
起先我心懷忐忑,籌算遇見人該如何開口。等走到麵前,頓時呆了,那房子牆破壁損,屋頂塌陷了一半,根本不能住人。窗戶全被木柵欄封死,門上掛了一把鏽透了的鐵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