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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管。”三哥仿佛同那少年賭氣,自己卻忍不住,簡單的把我們的來曆說了幾句。少年見到他家今晚的房客,並不說兩句歡迎的話,而是更加留意的多瞧了我們幾眼。看得出來,他有點靦腆。

我已經基本聽明白了:偷三哥船的這個名叫布傑的少年,原來就是三哥的老相好,“幺妹”的獨生子。可是,他乾嗎要到上寨來呢?他們下寨的人不都認為上寨在鬨鬼嗎?

舒薇問那少年,在他下來的時候,有沒有見著一個穿運動短衫,牛仔褲,高高魁魁的年輕人。他搖頭:“沒有看見。我光看見村裡人一隊一隊的從家裡麵走出來,又朝場壩那邊走過去。”

他用普通話回答舒薇,發音雖略帶土腔,而且節奏單調如念課本,卻遠比三哥要準確流利,顯然教育不差。

“朝場壩那頭走?莫不是旅遊團來了,要在場壩搞晚會?”我用土話問他。

少年狐疑的望我一眼,用土話答道:“啥子旅遊團,村裡頭一個外人也沒得。”

“那他們去場壩乾嗎?”

“哪個曉得,我不想叫那些人撞見,一路躲開他們走我的路。他們今晚上樣子好怪的,一個二個神神道道,呆呆癡癡的……”

我正注意聽他說話,少年卻忽然噤了聲,直楞楞的發起呆來。

“喂,你搞啥子,我看你才是呆呆癡癡,喂,你撞倒鬼了?”三哥推那少年道。

“噓!不要鬨,你聽,這是啥子聲音?”少年豎起一根手指按住嘴唇,用另一隻手指著村裡的方向對三哥說。

“沒得聲音呀……”三哥偏著頭,耳朵朝向進村的路口。

“聾子,你仔細聽!”

我和舒薇也都被他說得豎起了耳朵。果然有聲音。從遠處的高坡之上,一種奇異的聲響正在傳來。起初很輕微,不容易分辨,然後逐漸加強,然後越來越強,間隔很長,半天才響一下,卻渾厚有勁,拖著長長的回聲,似一件沉重而堅硬的物體被用力敲擊,低沉如悶雷,而又有著尖銳的金屬聲。靜夜裡聽去格外的有著一種震魂懾魄的威力。

“銅鼓,是銅鼓。”三哥喃喃的說。

鼓聲恰好在這時響了一記,猶如被那柄擊鼓的鼓槌同時擊中,我渾身從頭到腳的打了個哆嗦——那是銅鼓!場壩上的銅鼓,它真的被敲響了!這麼說,它果然並不單單是搬出來給人參觀的了……

通——,通——,通——

寂靜的夜裡,群山腹地,神水河邊,古村寨前,一顆巨大的銅心臟在砰然跳動。緩慢,沉重,持續不斷,從容不迫,好象它從來就沒有停止過跳動。好象打從有了這山,水,和村寨的時候起,它就一直在那裡跳動著了似的。

我平生從未聽到過銅鼓的聲音,但那陌生的聲響卻教我感到似曾相識的膽寒。此時此地,我是真真實實感到了恐懼:那樣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無可詮釋的,無可躲避,仿佛死亡在迫近,靈魂在受到威脅。

“亡魂去在第一聲銅鼓。……村裡剛剛有人死了。”三哥輕輕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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