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是良辰佳節,裴勍本不想掃了獻慶帝的雅興,不料還未開口,下首的一名文官便拱手笑道,“正是正是!許久未聞裴大人的佳作了!若是今日裴大人作詩一首,想必明日又是家家爭唱,文人墨客們爭相傳閱呀!”
那文官說罷,看了上首的太子太傅史大人一眼,又笑道,“隻不過,若是叫這些新科進士們和裴大人比試寫詩,定是有故意為難新人的嫌疑……臣倒是有一個主意,史大人的嫡女史清婉素有才女之名,不如請史小姐出席,和裴大人共同賦詩一首,也好應了這中秋月滿的才子佳人之意……”
“大人慎言!”
話未說完,便被人冷冷打斷,那文官麵帶錯愕,當即便愣住了。
隻見裴勍陡然起身,唇角微抿,目含嚴霜,俊臉上神色陰沉,竟是帶了幾分不悅的戾氣。
裴勍久居上位,又是禦前能臣,身處廟堂十多年,心中所思所想從來都是滴水不漏,從不掛在臉上。故而,如今這般怒意外露,實在是少見。
隻見他眉頭緊皺,冷然開口,語氣冰冷至極,“史小姐尚未出閣,裴某人尚未嫁娶,大人今日當著諸位同僚的麵兒說什麼‘中秋月滿’、‘才子佳人’,所謂何意?莫不是想毀了裴某人的清譽,壞了史小姐的閨譽?!”
此言一出,那文官當即打了個寒顫。
上首的史太傅聞言,臉色更是猛地一沉。
自家女兒心儀裴勍已久,史大人是知道的。史氏乃是帝師之家,故而史太傅對未來的女婿頗有一番要求,若是裴勍這樣有才華的權臣,一朝成了史家的高門貴婿,史太傅做夢隻怕都要笑醒。
做夢做久了,就奢求美夢成真的那天,故而史太傅先前曾在獻慶帝麵前提過想和裴勍接親的事情,希望獻慶帝幫忙牽繩引線一番。
不料今日宴席之上,當著王公重臣的麵兒,裴勍竟是毫不留情麵地劃清了和史清婉的界限。
他們史氏也是高門顯貴!書香世家!難道和自家女兒作詩,還委屈他裴勍了嗎?
史太傅心中怒火陡生,胸口起伏不定,可此時若是多言,難免有倒貼裴勍的嫌疑。故而,史太傅憋著一腔怒意,捏著酒杯的手都攥的通紅。
那廂,史清婉亦是玉容煞白,貝齒死死咬著嘴唇,眼中盈滿了淚水。
以往她每每和裴勍套近乎,裴勍一向是不冷不熱,能說兩個字敷衍的,絕不說一句話打發。
史清婉始終心存妄想,以為他生性如此淡漠,以為他能看到她的才情,以為他對她始終是不一樣的。
直到如今聽到這一席劃清界限的話,史清婉才如遭雷擊,一顆心墜落到了冰窖裡。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她史清婉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宴席上眾人反映各異,裴勍卻視而不見,置若罔聞,徑直將眸光冷冷掃向上首的獻慶帝,啟唇道,“還請皇上贖罪,今日這詩作,臣怕是做不得了!”
說罷,清雋的男人一甩廣袖,便徑直離席而去了。
席上的新科進士們裴勍如此直接地拒絕獻慶帝,皆是麵麵相覷,滿心惶惶。一旁的老臣和王公大臣們卻已經見怪不怪了——誰叫,彆人破不出來的案子,他裴勍一查就水落石出;彆人愁眉不展的難題,他裴勍一接便迎刃而解……如此治世安邦的能臣,不過是和皇帝吵兩句而已,怎麼了?
更何況,獻慶帝對裴國公府有莫大恩寵,十幾年來對裴勍更是寵信非常,獻慶帝都不怪罪的人,他們這些臣子若是揪著不放,那簡直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先前,史太傅在獻慶帝麵前提過有意和裴勍結親的事,獻慶帝也樂得做一回媒人,可說到底,這成婚的事兒也得兩廂情願不是?
此時見裴勍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對史清婉沒有任何男女之意,獻慶帝便也打消了為裴勍做媒的念頭。
隻見獻慶帝沉著臉,揮了揮廣袖,叫那個出歪點子的文官趕緊坐下了——大好的日子,這是出的什麼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