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瓊林宴上, 史清婉也跟著史家人一同出席了。
經曆過上次陷害薛亭晚、加害懷敏郡主的事兒, 史清婉受了重罰, 關在屋中整整一個月足不出戶, 如今看來,整個人顯然消停了許多——不僅沒了陰陽怪氣兒的妒忌氣焰,更是連和薛亭晚對視一眼都不敢。
薛亭晚看著她安分如綿羊的模樣, 簡直是通體舒暢, 側身舉起手中雕著蟠螭龍紋的玉酒樽, 和旁邊的德平公主、懷敏郡主碰了下,揚起秀氣的下巴, 飲儘了一盞桂花酒。
禦宴上玉食遍桌, 綺羅滿目,宮婢們鼓瑟吹笙, 緩歌縵舞。
這天潢貴胄的富貴之氣叫新科進士們紛紛看的目不暇接,人人皆是麵帶悅色, 喜上眉梢。
當日殿試, 他們滿心緊張的忙著應試, 壓根不敢直視獻慶帝的龍顏,故而今日的瓊林宴,乃是這些讀書人頭一回親見天顏,亦是頭一回見到朝中文武重臣和皇親國戚們, 自然也是激動非常。
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 君臣宴飲微醺, 皆是帶了幾分鬆散隨意。
獻慶帝召了禮官上前,先是口述了大赦天下的聖旨,接著為新科進士的一甲狀元、榜眼、探花三人賜錦袍、玉帶,最後又召此次負責科舉諸事的主考官上前一一聽賞,各賜黃金百兩,寶物數尊,更有直接提拔品級者。
裴勍自然也身處其列。
這番賞賜君臣儘歡,等諸臣紛紛叩首謝恩,準備告退入席,獻慶帝望向下首的白衣臣子,開口道,“若沒記錯,裴愛卿已在國子監女學任教數月了。裴勍為我大齊人才的遴選之事衣不解帶,夜興夙寐,朕實在是過意不去,如今恰逢新臣入朝,剛好解決了國子監女學上師人選不足的事。依朕隻見,裴愛卿便不用日日忙完朝堂之事,還要去女學任教了,裴愛卿意下如何?”
這番話看似無比體諒裴勍的辛苦,實則是最近大部分朝臣都去忙科舉之事,朝中大事無人可差使,朝中能臣無幾人可用,獻慶帝忙的焦頭爛額,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未開女學之時,還有一個得力的裴勍在身旁。這才起了調裴勍離女學的意思。
此事獻慶帝三日前便私下和裴勍商量過,問過了裴勍的意見,如今在宴會上提及,不過是叫眾人知曉罷了。
裴勍今日穿了件天青色團花暗紋錦袍,玉冠束發,男人生的寬肩窄腰,身量頗高,身形更是如颯颯束竹,清清朗朗。
裴勍聞言,略抬了眸子,啟唇道,“臣遵旨。”
當日裴勍去國子監女學任教,本就並非自願,後來,獻慶帝被國事擾的無暇分身,幾次想把裴勍調離女學,都被裴勍婉拒了。
外人以為他是為人師表,恪儘職守,可他騙不了自己。
以往二十多年,每日早起,裴勍心中的所有期待,不過是等著看今天早朝朝堂上那些酒囊飯袋還能提出來什麼禍國殃民的下策來。
可自從遇到了薛亭晚之後,一慣生性淡漠的裴勍,第一次有了隱隱期待的事情——隻因有薛亭晚在,就連日日去女學教書這等索然無味之事,都變得有聲有色了起來。
直到上回,得知了皇上賜婚蘇易簡和薛亭晚的消息,裴勍才恍然一驚,才發覺自己對薛亭晚的心思竟然不知不覺陷入了如此深的境地,再然後,便是從未有過的慌亂焦急。
裴勍謝了恩,入了酒席,伸手執起桌上的白玉杯,緩緩斟了一杯酒。
如今,隻有他調離女學,消除了他和薛亭晚之間的師生名分,日後的行事才能少一些禮法上的顧忌。
席上眾人寒暄不止,又是一陣推杯換盞。因著今日乃是瓊林宴與中秋宴並行,便有臣子提議,不如分彆以“登科”和“中秋”為題,玩一局賦詩的比試。
薛亭晚一聽要玩兒這等沒勁的遊戲,當即便皺了兩條遠山眉,和身旁的德平對視一眼,兩人一同起身離席,準備去外頭瓊林苑中透透氣。
裴勍正兀自飲酒,餘光瞄到一抹茜色的身影離了席,剛放下酒杯準備起身,便被獻慶帝叫住了。
九龍禦座上,獻慶帝正麵含笑意地看向他,“今日中秋佳節,裴愛卿可有興致賦詩一首?”
以往每逢這等寫詩、射箭、投壺的禦前比試,總少不了把裴勍這種天縱奇才的人物拉出來溜溜,裴勍雖然頗感無奈,可也對此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