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紅顏一怒(1 / 2)

八月初八, 宜遠行,宜出嫁,乃是欽天監卜出的良辰。

懷敏郡主遠嫁和親塔爾特,事關兩國邦交, 更事關大齊福祉。

依著和親的先例, 懷敏郡主需提前一日進宮, 被獻慶帝封晉封為公主, 翌日從內宮裡以公主之身出嫁。

薛亭晚下了馬車,被內侍公公引至柔安殿中, 這是懷敏下榻的寢宮, 也是今日懷敏要出嫁的地方。

德平公主早就帶著宮人嬤嬤在此翹首以盼, 望著薛亭晚走進了, 歡歡喜喜地拉著她一同進殿,“阿晚,快快進殿, 就等著你了。”

今日懷敏出嫁, 負責梳妝打扮的是太後宮裡上了年紀的老嬤嬤,送花轎的全福人是朝中有頭有臉的命婦,至於那一百多擔聘禮, 更是獻慶帝從國庫裡撥出來的。

這場婚事十分受獻慶帝重視, 然而勇毅王府作為懷敏的娘家, 竟是沒有派任何人前來為她送嫁。

德平公主歎了口氣, “彆提了, 就連昨日懷敏冊封公主之禮, 勇毅王府都沒有派一個人來,今日一早,父皇打發人去勇毅王府請了兩次,不料那懷敬是個冷血無情的,隻道‘王府尚在喪期,本王不便出席喜事,懷敏嫁到塔爾特便為塔爾特之婦,勇毅王府百年忠烈,自然不能和塔爾特人有過多牽扯’,真真是氣煞人也!”

薛亭晚搖了搖頭,“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哥哥!罷了,懷敏今日一嫁,逃離了這利欲熏心的兄長的手心,也算是得了後半輩子的自由。”

德平笑道,“不錯,我瞧著,那塔爾特的二王子律琰對懷敏真心的很,如今律琰成了儲君,想必懷敏嫁過去之後不久便會成為汗妃,以後再也不用看人冷眼,再也不用被懷敬當做籌碼一般送來送去!”

薛亭晚笑著點點頭,又聽德平道,“阿晚,宛老太太最近可好?皇祖母時常念叨,盼著宛老太太能進宮一敘!”

薛亭晚笑道,“祖母一切安好。祖母在京中呆了大半年,已生歸心,再加上舅舅從餘杭來信催了兩三回,準備下個月啟程回餘杭去,昨兒個祖母還說,臨走之前準備進宮向太後娘娘請安道彆呢。”

德平點點頭,“到時候,我同阿晚一道去渡口送一送宛老太太!”

兩人說話兒的功夫,已經進了內殿,一位紅衣美人兒正端坐銅鏡之前,被幾位宮人嬤嬤服侍著梳妝盤發。

獻慶帝和皇後已經來殿中探望過,後宮四妃也差人送來了豐厚賀禮。殿中珍寶紅匣羅列,宮人內侍進進出出,幾位做儐相的貴女在此陪侍,人人皆是麵帶笑意,喜慶非常。

薛亭晚被殿中的意氣洋洋感染了,指了入畫奉上六匹朱紅織金的百鳥朝鳳的緞子布匹,笑道,“今日公主遠嫁,我沒什麼可送的,就送上幾匹錦緞,恭祝公主像這錦緞上的鳳凰一樣,在塔爾特自在翱翔。”

那朱紅織金錦緞上,金線若隱若現,日光映照下,更顯得金光粼粼,百鳥鳳凰仿佛振翅欲飛。

懷敏回頭,笑著起身行禮,“什麼公主不公主的?你偏要呈口舌,在真公主麵前打趣我。”

說罷,她衝德平公主福了福身,德平亦是一笑。

“哪裡是打趣了。”

薛亭晚上前,輕輕將懷敏按在銅鏡前,示意宮人們繼續為她梳妝,“塞外風光太過迷人,二王子律琰太過情深,我擔心你樂不思蜀,忘了我們這些大齊姐妹,還另外為你挑選了個廚子,安置在你陪嫁的仆婦小廝中。日後到了塔爾特,你若想家,吃一口大齊的酒饌飯菜,便能想起我們一些!”

懷敏聞言,眼眶已經泛起淚光,她點了點頭,要起身道謝,卻被薛亭晚製止了。

德平公主也道,“此行一路天高日遠,塔爾特的風土人情和咱們大齊大不相同,禁廷中有位宮人嬤嬤,曾伺候過先帝後宮的塔爾特嬪妃,頗為熟悉塞外風物,我將她尋了來,你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貴女們紛紛奉上賀禮,江含霜也叫人呈上一隻紅木匣子,隻見匣子裡放了幾本冊子和一隻瓷瓶。

“這幾本冊子是曆代名家的山水繪本,這瓷瓶裡裝的是京城如意湖畔的一抔黃土。公主此行一去塔爾特,歸期遙遙,公主若是想家,便看一看畫冊上的大齊山水,聞一聞這瓷瓶裡的大齊黃土,望能聊表慰藉。”

話到此處,懷敏已經是淚如斷線,泣不成聲,她淚中帶笑,千言萬語隻化成一句話,“今日遠嫁,有諸位在側,我懷敏何其幸哉!”

薛亭晚笑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許落淚!快快穿了喜服,著了鳳冠,皇上和皇後娘娘還在進殿前等著為公主送嫁呢!”

......

禁廷中,金殿上,絲竹管弦齊鳴,懷敏身著一襲公主嫁服,迤邐行上金殿,向九龍禦座和鳳座行三跪九叩之禮。

良辰吉時已到,大太監張德忠宣送嫁之聖旨,尖利綿長的聲音在金殿上盤旋,在偌大的金瓦紅牆的禁廷上空回蕩。

今日,她彆君主,離兄父,十幾年的家巢變成母國,往後西風颯颯,曠野雲低,雁門關外望京師,身在北地,為君之婦,再也不必問歸期。

聖旨畢,喜轎起,禁廷朱雀門大開,鼓樂陣陣,鳳蕭聲聲,送親的人馬車轎姍姍而動,蜿蜒越過十二座白玉橋,自朱雀門中緩緩行出,直往京師北方而去。

薛亭晚和德平公主一早便約好,要送懷敏到京郊十裡長亭親眼看著她遠行,不料臨上馬車,德平公主突然一陣頭暈惡心,薛亭晚看她麵色泛白,當即便叫宮人扶她下去休息。獨自帶著丫鬟婆子上了馬車,送懷敏遠行。

......

京中百姓早就得知禦命,知道這位郡主要遠嫁塔爾特,為兩國結下秦晉之好,皆是夾道歡送,歡聲雷動。

送嫁的隊伍行行複行行,堪堪到了京郊楊柳堤岸,卻生出了一場出人意料的事端來。

馬車驟然停下,薛亭晚眉頭一皺,挑了車簾朝外頭望去,見入畫慌張來報,“小姐,不好了,長亭前有人席地嚎哭,阻攔和親的車架!”

薛亭晚一驚,“何人如此大膽?連奉旨出嫁的車架也敢阻攔!?”

入畫正欲回話,那廂,懷敏的貼身丫鬟匆匆跑來,拜倒在薛亭晚車架前,啼哭道,“是提督統領崔氏!秉縣主,崔夫人正帶著一眾家仆攔在車架之前,她們披麻戴孝,百般嚎哭不止,言語之間指桑罵槐,說.....說是我家小姐克死了那瞎了眼的崔公子,眼下還要遠嫁塔爾特王子享清福!求縣主過去看看吧!再這麼鬨下去,小姐這場婚事隻怕要辦成醜事了!”

那丫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咬著牙關講了前方的事態,薛亭晚才聽明白了——先前懷敬一心拉攏提督統領崔氏,要把懷敏嫁給瞎了一隻眼的崔公子,不料崔公子在草原上被貓頭鷹啄瞎了另一隻眼,整個人被病痛擊垮,百念皆灰,滴水不進,沒過兩日便溘然長逝了。

那崔氏僅此一個獨子,又萬分溺愛,崔公子死後,自然將滿心的怒火和恨意都撒在了懷敏郡主身上,口口聲聲說是懷敏郡主克死了自己兒子。

這件事薛亭晚也有所耳聞,隻是沒想到崔氏竟是這般卑鄙無恥,專挑懷敏出嫁這日阻攔車馬,尋滋生事——擺明了是要在大喜的日子給懷敏觸黴頭找不痛快,實在是膽大包天!

薛亭晚沉聲問道,“若我沒記錯,今日扈從出嫁隊伍的乃是龍禁尉副統領,此時有人惹是生非,阻攔車架,這位副統領難道是瞎了眼嗎?竟也放任不管!”

那丫鬟抹著淚道,“扈從的副統領見有人尋滋生事,本想提劍上前驅趕,不料定睛一看,那些哭嚎之人是提督統領崔氏的家眷,竟然也不敢貿貿然出手,隻好派人折返禁廷,向皇上請示該如何處置!”

“胡鬨!”

薛亭晚頓時大怒,“方才從禁廷行至此地,已經耗費了半個時辰,倘若再耗上半個時辰等皇上的旨意回來,隻怕崔氏尋釁滋事的醜事都傳到塔爾特去了!”

懷敏出嫁的車馬還未行出京城,便被崔氏傳出克夫之命,若是傳到塔爾特人的耳中,被有心人利用挑撥,隻怕會對懷敏有所不利。

懷敏不是忍氣吞聲的軟弱性子,若是平時早就該打打該罵罵了,可壞就壞在,依著大齊祖製,公主和親,車馬未出京師重地,外嫁之女不得邁出喜轎一步。

眼下德平公主身子不適,人在禁廷,能替懷敏出這口惡氣的,也隻有薛亭晚了。

薛亭晚冷笑一聲,掀了馬車簾子,扶著入畫的手下了車,揚手示意車旁隨侍的龍禁尉下馬。

她今日穿了身郡主朝服,發髻上鳳簪朱釵,華光熠熠,芙蓉麵豔光攝人,令人不敢直視。

那龍禁尉從善如流,翻身下了馬,拱手行禮,正要問薛亭晚所為何事,不料,那金尊玉貴的永嘉縣主一抬手,竟是抽走了他腰間的黑漆長鞭。

“縣主!”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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