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亭晚神色冷凝,櫻唇微抿,掀了衣袍翻身上馬,揚起下巴,將手中黑漆長鞭在空中甩了個空響,“本縣主把話放在這裡——你們副統領不敢做的事,本縣主來做,你們副統領不敢收拾的人,本縣主來收拾!馬蹄鐵鞭無情,通通給我讓開!”
此言錚錚,聲震四方,眾人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兒來,薛亭晚已經揚鞭策馬,朝懷敏的車架方向奔去。
.......
“我那苦命的兒子喲!當初小王爺萬般懇求,為母才答應娶那勇毅王府之女,為你們交換相看了八字,原想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成一場美滿姻緣,不料你那未婚的妻子克死你了不說,竟還和那塔爾特人私相授受,暗定私情!你如今魂歸西天,那女子卻心若硬鐵,要嫁娶去外享清福喲!”
“我苦命的少爺喲!”
“少爺!少爺你睜開眼看看,這送親的車馬已經行到了京郊,少爺你的頭七還沒過,這對男女馬上就要結為夫婦了喲!”
喜轎中,懷敏聽著這一聲聲拐彎抹角指桑罵槐的哭嚎,氣的臉色煞白,身形一動,就要掀簾子出轎,一旁的婆子跪地哭求道,“求小姐再忍一忍!遠嫁之女未出京師不得下轎,祖製禮法不能違啊!”
懷敏一口怒氣哽在喉頭,正欲發作,忽聞一聲響徹晴空的清脆鞭響。
那婆子掀簾子一看,抹淚狂喜道,“小姐,永嘉縣主來了!縣主來了!”
崔夫人在喜轎前哭嚎半晌,見龍禁尉不敢驅趕,更加肆無忌憚,口中哭嚎的話語也變得越來越不堪入耳,極儘諷刺詆毀之言。
薛亭晚縱馬而來,見崔夫人帶著一群魑魅魍魎在喜轎前叫囂,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龍禁尉想上前阻攔,卻被她一鞭子抽下了馬背。
“統統給我退下!本縣主也是你們能動得的!?”
崔夫人正哭的入戲,卻看到一條鞭子打在自己身側,登時嚇得癱坐在地,抬頭朝來人看去。
那女子高坐馬上,手裡緊緊握著一條漆黑鐵鞭,她一身朱紅色縣主朝服,裙擺上綉著孔雀百鳥,翎羽華光,發冠上垂下來的東珠八寶瓔珞和鎏金流蘇粲然生輝,一張眉目如畫的玉麵上滿是冷笑和嘲諷,
“崔夫人,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什麼叫私相授受,什麼叫暗定私情?你空口白牙,惡意中傷詆毀懷敏的名聲,本縣主今兒個便要與你理論理論!”
崔夫人沒想到薛亭晚也在隨行送嫁的隊伍裡,更沒想到她和懷敏這般親近,竟然會跳出來為她出頭!
崔夫人心下暗忖,驚惶不定,身邊兒為虎作倀的家仆見薛亭晚氣勢洶洶而來,也嚇得噤聲不言。
薛亭晚冷冷一笑,朗聲道,“今日紅粉遠嫁,懷敏以女子之力護江山安危,德比君子所為!比那些空在其位,卻心懷不軌,包藏禍心的虛偽之徒不知道清高多少!崔夫人,敢問是崔大人給你的潑天臉麵嗎?!竟也敢對著這喜轎禦攆讒口嗷嗷,大放厥詞!”
崔夫人氣的一陣青一陣白,咽不下這口氣,“若不是懷敏克了我兒,我兒怎會雙目儘瞎,早早喪命!我兒頭七未過,她卻要和那外邦二的王子喜結連理、狼狽為奸!”
薛亭晚隻覺得好笑,“崔夫人這話說的,可真是吊死鬼抹粉插花——死不要臉!崔公子是被貓頭鷹啄了眼睛,與懷敏何乾?!再者,誰知道是不是你們崔氏做了虧心事,報應到了你兒子身上!自己兒子遭了秧,也好意思把錯兒歸咎到懷敏身上!實在是厚顏無恥,狼心狗行!”
崔夫人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氣的臉麵漲紅,伸手指著薛亭晚,“你你你.....”
“哦,對了,”
薛亭晚甩了甩鐵鞭,盈盈一笑,“方才聽崔夫人說,懷敏嫁往塔爾特是為了享清福?好哇,我看崔夫人雖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不如向皇上請了旨意,叫崔大人寫一紙休書,崔夫人自己嫁去塔爾特享福如何?說不定還能掙個布汗次妃的名分當一當呢!”
崔夫人聽了這話,幾乎是急怒攻心,險些背過氣去,“你!你身為人婦卻這般......這般凶悍跋扈,不守婦道!”
薛亭晚小臉兒一沉,張口便是痛斥,“婦道是什麼東西?你這黑心黑肝、巧言令色的婦人也配提‘婦道’二字!?不錯,本縣主是身為人婦,可我夫君都沒發話,哪裡輪得到你來瞎操心?崔夫人可真真是蝙蝠身上插雞毛--你算什麼鳥!”
“懷敏今日遠嫁,往大了說,是為國為民,也為兩國之邦交!你們崔家在提督統領一職上立下過什麼功勳?打下過哪座城池?你們崔氏滿門之功,抵不上懷敏今日一嫁!崔夫人,若叫本縣主說,那菜市口的喪家之犬都比你叫的動聽許多!”
這番話罵的痛快淋漓,直罵的崔夫人渾身哆嗦,說不出一字一句來。
這十裡長亭,楊柳堤岸,自古是遠遊送彆之所。送嫁的人馬浩浩蕩蕩,再加上這一場熱鬨喧嘩,不一會便將長亭裡送行的百姓們吸引了過來。
百姓們圍得水泄不通,對著崔氏一行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那崔氏被罵的沒皮沒臉,臊得無處可躲。
護送的龍禁尉聽了這一場酣暢淋漓痛罵,皆是嚇傻了——平日裡,朝中顯貴高門之間有恩有怨的多了去了,說話間夾槍帶棒、綿裡藏針的更是數不勝數,可哪有像這位永嘉縣主一樣,上來二話不說,直接動手拿鞭子抽人的!?
她一邊抽,一邊罵,偏偏說的話斬釘截鐵,義正言辭,愣是叫人挑不出半分錯兒來!
若不是今日這場怒罵,險些叫他們忘了,這位天潢貴胄的永嘉縣主是多麼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哪怕如今已經嫁為人婦,紅顏一怒的風姿竟也不輸當年!
薛亭晚解了心頭盛怒,美目一瞪,揚起鞭子劈空甩了下去,怒喝到,“多看你們一眼都嫌臟了本縣主的眼!還不快滾!”
那鐵鞭一下下摔下來,崔夫人嚇得兩股戰戰,抖如篩糠,家仆更是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一旁的龍禁尉副統領見狀,嚇得幾欲栽下馬去,偏偏這尊貴的美人又是個極為不好惹的,副統領難為地急的團團轉,卻又不敢上前阻攔。
他怕在這兒鬨出了人命,無法向獻慶帝交差,又怕薛亭晚傷到了玉體,無法向那位冷心冷麵的裴國公交差!
殊不知,今日是懷敏大喜的日子,薛亭晚心中有譜,每一鞭子都打在崔夫人身邊兩寸遠的地方,不會打出致命傷,卻足以震懾。
周遭無一人敢上前勸架,崔氏見自己顏麵儘失,貽笑大方,忙帶著一眾家仆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
薛亭晚火氣來的快,消得也快,她將手中的鞭子一扔,豔若桃李一張小臉兒才褪去怒容,“崔氏不過是一屆內宅婦人,怎會有如此膽量,敢在喜轎前狂吠不止、刻意刁難?想必那藏在身後指使的崔大人也需擔上一半的罪過!一會兒回宮之後,本縣主自會在皇舅舅麵前好好的參他們崔氏一本!”
說罷,她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副統領,“說來,本縣主和你那頂頭上司蘇易簡頗有一番交情,今兒兩國大喜的日子,本縣主也不想動怒,偏偏那崔氏不長眼,惹得本縣主和她爭辯......唉,實在是有失淑女風範。”
她嬌嬌柔柔歎口氣,麵上自責惋惜,哪裡還有半分方才拿鞭子甩人的囂張模樣!
“今兒個給副統領添了麻煩,來日,本縣主定在蘇統領麵前為你美言幾句,算作補償。此去送嫁,一路崎嶇艱險,副統領需儘心儘力才是。若是出了什麼亂子,副統領,你項上人頭不保,不用本縣主多說罷?”
聽著這番打一巴掌給顆甜棗兒的話,副統領抹了一把額上冷汗,忙拱手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此乃小人分內之責!縣主,眼看著車架已經行到長亭柳堤,再往前走便出了京城地界,為了縣主的安危著想,小人鬥膽,請縣主鑾駕折返。”
薛亭晚本就打算把懷敏送到此地,點了點頭,衝著喜轎啟唇道,“懷敏,滋事的歹人已驅趕殆儘,本縣主便送你到此地,提前恭賀新婚之喜,預祝百年好合,此地一彆,前路遙遙,往後天高水闊,你定要多多保重!”
喜轎之中,懷敏聽聞薛亭晚為她出氣、怒罵崔夫人的一番仗義之言,已經是清淚滿麵,泣涕漣漣,她哽咽著,顫聲答道,“懷敏拜謝永嘉縣主!”
薛亭晚調轉馬頭,行至路旁,看著絡繹不絕的送嫁隊伍從身旁經過,隊伍慢慢地遠了,遠了,終成了渺小的一線,緩緩朝著遠方一輪夕照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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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轎中,懷敏抽泣了許久,方微笑著用指尖拂去兩頰的淚花,微微歎了口氣,
她幼年喪母,父親和兄長常年馳騁沙場,未曾體會到半點父女兄妹溫情。父兄狼子野心,把她當做一枚籌碼牟圖利益,她心有不甘,本欲以死明誌,不料卻於草原得遇良人。
今日她遠嫁塔爾特,從此脫離苦海,遠離母國,一切都將從頭再來。
她心中有不安,有徘徊,塔爾特等待著她的一切都是嶄新的未知,可不知為何,每每想起律琰的麵容,她總是莫名心安。
不知行了許久,轎子外的景觀從城郭綠樹變成了荒漠孤煙,有婆子笑著稟報,“小姐,前方探路先鋒來報,二王子的人馬已經在玉門關外等候著了!”
律琰如約在玉門關外迎接喜轎,卻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十日,想來應是心急難耐的。
懷敏雙目閃著淚光,唇角不自覺含了一絲笑,心頭陰霾儘掃,融融如春。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