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薛亭晚暈倒之後,惠景候便親自上門,想接薛亭晚回侯府照料,卻被薛亭晚拒絕了,宛老太太心疼孫女兒孤身一人坐鎮裴國公府,說什麼都要住在府上和她作伴。
餘媽媽歎了口氣,“老太太已經歇下了。”
薛亭晚將玉碗擱在桌上,拿繡著並蒂蓮花的錦帕掖了掖唇邊,“媽媽也下去吧,今晚要好生歇息,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餘媽媽應下了,帶著屋中的丫鬟行禮退去。
......
竹影映窗柩,床前滿清輝。
薛亭晚卸了釵環,著了寢衣躺在床上,身側的床榻空蕩蕩的,已經有好多天沒有睡過人。
她仰麵躺在玉枕上,擁著錦被,望著頭頂繡著仙鶴祥雲的輕紗床幔,鼻頭一酸。
這幾日她總是入睡困難,每到夜闌人靜的時候,關於裴勍的一切都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難道此生真的情深緣淺嗎?
她恨不得隻身飛過關山,去涼州城尋他,哪怕他被埋石下,也要一塊一塊的把石頭扒開,把人救出來。可她又多期望著他下一刻就出現在麵前,告訴她,他安然無恙,什麼事情都沒有。
她手中握著一支鎏金紅寶石茱萸攢花朱釵,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摩挲著。
這茱萸發釵是端午那日裴勍送給她的,這幾晚,她都要將其攥在手中,才能勉強安眠。
入夜四下靜謐,不知過了多久,突聞房門一陣響動,薛亭晚心頭一跳,忙擁著錦被坐起來,“入畫,侍書,外麵什麼動靜?”
因著裴勍不在府中,入畫和侍書擔心自家小姐,每夜都陪著她睡在內室外頭的碧紗櫥中。
兩個丫鬟聞此聲響,亦是大驚,忙起身去看,不料一個高大的身影推門而入。
那謫仙似的俊臉上新添了兩道傷疤,甲胄上還染著乾涸的血跡,周身都是淩人殺伐之氣,遮掩了平日那股子清冷的仙人風姿。
裴勍將腰間佩劍一拋,邊走邊解了身上的鶴羽大氅扔給下人,然後行至榻前,握著她的後腦,迎頭便是一吻。
這是一個熱烈,克製,忍耐,又期待已久的吻。
他捧著她的臉,吻得前所未有的凶狠。唇齒之間充斥著熱烈、灼燒、和滾燙。
薛亭晚略微一愣,淚水唰的一下便淌了下來,她攬上他的脖頸,玉臂交纏,同樣深情的回吻他。
離彆太久,他線條分明的下頜都冒出了青青胡茬,粗糲又硌人,他喘出的氣息裡,帶著塞外的青草味,秋夜的寒露涼,還有一抹暈著殺氣的冷鬆香。
她卻一點不嫌,抱住他的窄腰加深了這個吻。
數日未見的思念,九死一生的驚險,都化成這纏綿一吻。
她心中的恐懼,悲傷,苦痛,在埋入這個結實的胸膛的時候,都飛到九霄雲外,化為烏有。
溫香暖玉在懷,慰藉了裴勍的滿身風霜。
至於那些手握利劍披荊斬棘的生死一瞬,她不問,他便永遠不提。
他定定望著她,深邃的眉眼間似是挽著半坐春山,半潭秋水,滿是化不開的深情,清潤低沉的嗓音帶了三分喑啞,“我回來了,阿晚。”
她淚眼朦朧,所有的驚魂未定、六神無主,都化為心頭飽漲的安心和後怕,哽咽著錘上他的胸膛,“你混蛋!這樣大的事,就那樣一走了之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倘若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和腹中的孩子怎麼辦!?”
他握住她的手,一慣波瀾不驚的臉上有愧疚,也有心疼。
薛亭晚不知道的是,他一切早有準備。
如果他死了,自有十九護她周全。臨行涼州之前,他已經寫好了和離書,若此去以白骨敬江山,隻需她在和離書上簽上名姓,便能再嫁為他人之婦,然後平安喜樂的度過這一生。
你瞧,堂堂裴卿業精六藝,才備九能,心思縝密,料事無雙。他把所有的身後事都安排好了,要她這一生既周全又安穩,唯獨沒有考慮過他自己一分一毫。
更沒有考慮過,沒了他,她會不會好。
薛亭晚哭累了,一雙美目嗔怨看他,“管他地老天荒,天地無棱。這輩子,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你若死了,我也絕不獨活。”
裴勍神色一震,揩去她桃腮上的粉淚,聲線沉如磐石,“好,咱們這輩子生時共白首,死後合穴眠,阿晚,今後我再不會留你一個人。”
她鄭重點點頭,拉了他的大掌貼在小腹上,那裡有一團小小的生命——是她和他的孩子。
掌下的小腹溫熱平坦,尚未見孕肚雛形,他卻已經開始想象,孩子將來的模樣是否像她更多。
望著她朦朧的淚眼,他把她緊緊揉進懷中。
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歎光陰有限,歎榮枯有數,奈何兜兜轉轉,終究牽牽掛掛。
這一生燃儘孤勇,護山河無恙,護她喜樂安康,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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