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嬤嬤給德平公主端來一盞安胎藥,她一抬眸,望見宮人嬤嬤身上露出一截紅色的交領衣襟,心頭大驚,失手將安胎藥打翻在地。
她顫聲道,“不對!”
今早城中更換哨卡暗號,每人發放一條朱紅織金的紅緞帶纏繞左腕,這腕帶出自薛亭晚的珍緞齋,雙層織綉的工藝,中間還夾著一層金線,每每抬腕,都會在日光映照下閃起粼粼金光。
方才過哨卡之人手腕上戴著的紅緞帶,不過是尋常的紅色絲綢罷了。
德平公主神色大變,“方才的三人行到哪裡了?”
“秉公主,照馬匹的腳程,此時應通過了兩道哨卡,還未出城!”
已經過了兩道哨卡,再過一道哨卡,便是裴國公府。
德平公主忙道,“速速去裴國公府告訴永嘉縣主,方才三人的腕帶有異樣,務必將他們扣押攔下,絕不能放他們出城!”
......
城外兩軍廝殺,刀劍無眼,儼然是殺紅了眼,一擔擔傷兵送回城中,死傷不知其數。呐喊聲一連數個時辰不絕於耳,叫人惶恐不安。
薛亭晚剛聽聞徐顥左臂中刀,又聽聞江含霜之父親被流矢射中,喪命陣前。她心中不安,指了一名親衛去陣前打探裴勍的安危,再一抬眼,有三人縱馬而來,已經行至哨卡前。
薛亭晚坐在主位,望著那絡腮胡看了半晌,覺得他的眉眼頗為眼熟。
顯平伯一路過了三家哨卡都沒有被識破,見薛亭晚默然不語,仔仔細細打量他,不禁心頭大駭。
薛亭晚端著隻瑪瑙茶盞,纖纖玉指滑過溫潤杯沿,看了眼他左腕間的紅緞帶,略停頓片刻,移開了目光,“放行。”
顯平伯鬆了一口氣,行過裴國公府門前,準備迅速脫身離去,不料,薛亭晚突然抬手示意,潛伏於屋頂的弓箭手得令,立刻左右開弓,將顯平伯□□馬匹射倒在地。
其餘親衛身手敏捷,飛身上前,將顯平伯雙手反剪,押跪在地下。
顯平伯本來還在為騙過了薛亭晚而洋洋得意,不料局勢直轉急下,一眨眼的功夫,連人影都沒看清楚,便被穿著鎧甲的親兵一把摁在了地下。
薛亭晚施施然起身,行到顯平伯麵前,居高臨下地淡淡打量他。
“縣主定是誤會了!下官奉張閣臣之命出城向太子殿下稟報軍機要事!此事十萬火急!不可延誤啊!”
顯平伯賊心不死,壓低嗓音為自己辯解,甚至抬起左腕,讓薛亭晚看他的紅緞帶,“今晨國公爺傳令三軍,以紅緞帶為哨卡的通行暗號,下官的紅緞帶在此!縣主,下官真的是有要事在身.....”
“撕拉——”
薛亭晚壓根不聽他的能言巧辯,一揚手便撕掉了他粘在臉上的絡腮胡,望著那張熟悉的臉,薛亭晚冷笑一聲,“原來是顯平伯。”
“顯平伯不是在反賊麾下高就嗎?此時兩軍交戰,你不為懷敬出生入死,到京城來做什麼?其中定有詭詐奸猾之事!來人,搜他的身!”
顯平伯見事情敗露,手足並用地掙紮了兩下,被親衛踹了兩腳,死死按在地上,一名親衛為他搜身,果然從衣襟裡搜出一張羊皮布防圖和一隻官印。
今晨顯平伯入京城的時候,哨卡還未更換暗號,想必他便是靠著這隻偷來的官印混過的哨卡!
薛亭晚接過羊皮卷展開,望著上頭詳細繪製的一街一巷一兵一卒,頓時背後一寒、
幸好!
幸好她將此賊人攔下,若是懷敬拿到這張京城布防圖,豈不是奸計得逞,如入無人之境?
顯平伯被親兵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側臉貼著地麵,狠狠咬牙,“入城一路,哨卡悉數放行,我的偽裝明明萬無一失!到底哪裡露出了破綻?”
薛亭晚命人生了一隻火盆,親手將羊皮圖卷丟入盆中,看著圖卷燒成灰燼,才轉身看向他,“我也不怕告訴你其中關竅。人手一條的紅腕帶,所用的朱紅織金布料是本縣主的珍緞齋特製的——雙麵織綉工藝,中間夾一層金線,獨一無二,絕無仿製的可能。彆人或許瞧不出真偽,我這個東家卻一眼就能看出來。”
“顯平伯,你拿著一根平平無奇的紅綢緞做腕帶,糊弄誰呢?”
顯平伯沒想到縝密計謀竟是毀於一條腕帶,長歎一聲自掘墳墓,嚎道,“史太傅那老賊坑我!”
薛亭晚聞言,暗自給史太傅記上一筆賬,玉麵上冷若冰霜,“顯平伯爵府祖上勤勤懇懇,方得到爵位恩蔭護體,你身為子孫人臣,丟赤膽,扔忠心,不惜失節為稻粱謀,和反賊狼狽為奸!今日本縣主殺你,是為民除害,是幫伯爵府除不孝子孫!來人!”
顯平伯見薛亭晚不給他一點喘息機會,當即就要處死他,登時倒吸一口冷氣。
他以為,就算永嘉縣主囂張跋扈,也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區區一介婦人坐鎮哨卡,定是軟弱好糊弄,顯平伯還在謀算如何從中脫身,沒想到薛亭晚竟然如此果斷,連向裴國公請示都不曾,二話不說,就要把他當街處死!
當家主母一聲令下,親衛誰敢不從。
薛亭晚背過身去,扶著丫鬟侍書的手走向楠木八仙椅,自有親衛提劍上前,隻聽一聲慘叫,顯平伯和兩位同夥身與名俱滅,親衛們將他的屍身拖下去,幾抔黃土蓋下,將地上的血汙遮掩殆儘。
直到此時,薛亭晚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雖然內心驚懼,隻能強撐著主持大局,裝出鎮定自若的模樣,下令將顯平伯處死。還好顯平伯沒有同夥,沒有埋伏,要不然......大到京城的安危,小到府中宛老太太和辛佩玖的安危,再到她和腹中孩子的安危......這些後果,她不敢想。
薛亭晚扶著侍書的手落座,略緩了緩,才吩咐親衛去通報裴勍,“史太傅已通敵叛變,叫淳郎派人除之。”
這時,德平公主派來的侍衛趕到,望著地上狼藉和殘餘血跡,知道奸細已經被處置,撲通一聲跪下拜倒,“公主特地差屬下前來提醒縣主,務必不能放賊人出城!縣主慧眼如炬!”
薛亭晚想抬手叫他起來,不料雙手抖個不停,入畫看的心疼,忙握住薛亭晚的雙手放在懷裡捂著,侍書也斟了一杯熱茶送上。
薛亭晚飲了幾口熱茶,方心神大定,輕啟朱唇,“多謝縣主提醒。麻煩你回去和公主複命,賊人已經被我就地解決了,叫公主放心!”
方才府外一陣人馬喧嘩,還附贈一聲慘叫,宛老太太人在蘭雪堂坐,一顆心早已經飛到了外頭,辛佩玖聞之,也心急如焚,惴惴不安,忍不住溜出來探看事態,得知處死顯平伯的驚險情狀,不禁大吃一驚,看向薛亭晚的眼神多出幾分敬佩。
薛亭晚見她出府,忙道,“還請辛小姐回蘭雪堂呆著。入畫,你陪辛小姐回府,順道給祖母報個平安,好叫她老人家安心。”
“傳我的話,戰事不歇,任何人都不準出府一步!”
她微微淺笑,語氣不重,卻擲地有聲,周身威嚴之盛,更是讓人不敢直視。
一旁丫鬟侍書覺得,自家姑娘似是更加沉穩鎮定,變得和以往有些不同。
入畫望著薛亭晚有些泛白的臉色,不願離開,央求道,“姑娘還懷著身子,叫婢子在旁伺候姑娘吧!”
薛亭晚笑著拍拍她的手背,“你去幫我好生照顧祖母。有侍書在這裡,我和腹中孩子不會有事。”
入畫見薛亭晚不鬆口,滿麵委屈,隻能含淚點了點頭。
入畫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仿佛訣彆,辛佩玖拉著她邁入府門,笑道,“好了,入畫姑娘!咱們快快去蘭雪堂呆著吧,也好叫縣主安心!”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