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不知道有多少家酒樓參加第一天的選拔比試, 隻知道自己是最後一個登場的。
孫秘書通知的時間是下午五點,清溪提前一小多時出發了,這次她帶了孟進與翠翠。
四點二十分,主仆三人抵達協會。
協會特意在庭院中搭了臨時的鍋灶,一位位大廚們乾勁十足地秀出看家本事, 三位會長並排坐在樹蔭下, 觀察大廚們的刀法手藝。美食節的評比並非隻看美食的色香味,大廚烹飪的手法、速度同樣也要考慮其中,畢竟一旦入選, 各家大廚就得當著杭城百姓的麵表現廚藝,身法、刀工太差或是速度太慢,都將影響美食節的口碑。
清溪來的時機剛剛好,倒數第三家酒樓的表演結束了, 倒數第二家才登場。
主仆三人安靜地站在等待區。
“那就是徐望山的女兒?”樹蔭下,海會長往陳老爺子那邊歪了歪, 探究地盯著清溪問。他與江會長都是四旬出頭的年紀, 江會長一襲長衫儒雅仿佛學者,海會長卻常年光頭, 肥頭大耳, 就像寺裡的彌勒佛。
陳老爺子嗯了聲。
海會長摸摸下巴, 不太正經地道:“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是我把徐望山記醜了, 還是徐望山家裡的太漂亮,所以夫妻倆生了個如此標致的閨女?”
那年的全省廚神塞, 陳老爺子、海會長、江會長都參加過,也都記得秀城有位徐望山,一鳴驚人。
“小輩麵前,正經點。”陳老爺子低聲告誡道。
海會長摸摸腦頂,瞅著清溪笑了:“這丫頭真水靈,跟我們家老二挺配的,不如給我當兒媳婦吧,再給我生個漂漂亮亮的小孫女。”
陳老爺子抿了抿嘴角,剛要說話,右側江會長探頭過來,提醒海會長道:“聽說這孩子要重振徐慶堂,連顧家大少爺的好婚事都退了,準備找個上門女婿,你舍得讓兒子倒插門,孫子孫女們都姓徐?”
海會長一聽,立即搖頭道:“那可不行,我們老海家的種,不能跟彆人姓。”
挑兒媳婦的心思被江會長打消,海會長自然對清溪失去了興趣,專心看對麵的大廚做菜了。
江會長再看陳老爺子。
陳老爺子舒舒服服地靠著椅背,一手搭在藤椅扶手上,一手慢慢悠悠地搖著扇子,目視前方。
老爺子深藏不露,江會長重新坐正,視線掃過斜對麵的清溪,以及孟進身前的攤子炊具,江會長皺了皺眉。
輪到清溪要上場了,江會長悄悄遞了孫秘書一個眼色。
孫秘書便走到孟進身側,攔住孟進道:“協會準備了鍋灶,徐掌櫃把食材帶過去就行了。”
孟進早得了清溪囑咐,聞言也不理會孫秘書,直接朝陳老爺子三人道:“諸位會長,我們昨日沒聽清楚規矩,以為要自備食材與炊具,既然大老遠推過來了,不如就讓我們掌櫃用自帶的吧?鍋裡老鴨已經燉上了,換鍋挺麻煩的。”
“行行行,都一樣,趕緊做吧。”在協會泡了一天,海會長有點不耐煩了,看眼腕表催促道。
江會長本來想反對的,現在也不好開口了,麵上帶著儒雅的笑,桌子下的手卻攥了幾下,懷疑地打量已經開始準備的年輕女孩。這丫頭到底是太傻,真不懂規矩,還是太聰明,猜到他與羅家的關係,怕他在炊具上動手腳,因此自己帶了家夥來?
不能吧,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不可能有那麼深的城府。
左思右想,江會長最終還是將這次意外歸於了清溪的傻上。
可清溪一點都不傻。
早在顧明嚴、顧世欽父子分析父親可能死於同行之手時,清溪就把秀城羅家的放鶴樓、杜家的福滿門當成了嫌疑犯,但她忘了羅家與杭城江家有親,昨日孫秘書不惜得罪陳老爺子也要逐她出門,清溪一開始隻理解成了孫秘書太看不起女子,經過顧懷修、陸鐸的提醒,清溪便將羅家、江家聯係起來了。
如果孫秘書真是江會長指使的,江會長肯定是為了羅家才阻擾她參選美食節,同時證明,羅家不想徐慶堂東山再起,羅家就是殺害父親的真凶!果真如此,那便如顧懷修提醒她的那樣,江家還會再次破壞她的選拔。
清溪自帶廚具,就是為了避免中了江家的圈套,但她也想知道,羅家到底是不是幕後凶手,江家是不是羅家的幫凶!
早在前麵一家酒樓大廚做菜的時候,清溪就在默默觀察協會準備的灶台、調料了,然後發現,大廚做完菜離開後,協會的一個工作人員重新往即將見底的鹽罐裡加了鹽。如果江會長真想阻擾她又不影響彆家酒樓,那這罐鹽,便是他唯一能利用的工具。
清溪的攤子擺在了協會灶台之前,清溪先專心的做了貓耳朵、蝦仁鱔麵,陳老爺子等人品嘗麵條時,清溪也嘗了嘗錢王四喜鼎的湯,然後裝作湯味淡了的樣子,清溪放下湯勺,往後轉身時,很隨意地從協會的鹽罐中捏了一點鹽。
江會長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再看麵前的蝦仁鱔麵,他終於鬆了口氣。平心而論,小丫頭的兩道麵都是上品,他非要挑刺,隻會招惹陳老爺子、海會長的懷疑,現在清溪用了動過手腳的鹽,他便可以無所顧忌地給那道錢王四喜鼎打低分了。
然而就在江會長勝券在握的時候,他無意地又看了眼清溪,卻見女孩抬起手都準備往湯鍋裡撒鹽了,突然不知為何遲疑了一下,緊跟著,女孩竟然縮回手,似是將鹽灑在了地上。
江會長目光轉冷,莫非女孩察覺到鹽有問題了?
“還是寧可淡點吧。”清溪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因為她的攤子與評審席很近,三位會長都聽到了。
陳老爺子失笑。
海會長笑眯眯地逗清溪:“我口重,再加點鹽!”
清溪小臉泛紅,徑直裝盤了。
江會長用一種公道的語氣對兩位老友道:“鹽的份量都把握不好,到底經驗太少。”
陳老爺子沒吭聲,海會長已經拿起筷子,等著嘗今日最後一道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