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垂下眼睫,看著桌上的茶盞,跟她們說房子的事兒,又忍不住悄悄看她。
自從洛娘子說聶青禾想買院子,他一直幫忙打探的。
一開始先打探洛娘子家周圍,果然南邊有座小宅子被人訂走了,之後他又打探柳記鋪子周圍,這樣方便她來鋪子。
柳記鋪子後麵隔了兩條胡同的地方,還真有一座兩進的院子,差不多兩百兩就能買下來,價格算便宜的了。
他瞧著挺好,原想傍晚去鋪子跟聶青禾和洛娘子說。結果臨時趙千戶找他有公務,他隻得先去辦公,等回來再和她說。
等他回來,不等跟聶青禾說呢,府衙的吏員就匆忙來找他,說那宅子買不得,那是凶宅!
那原是一個外地客商在金台城買的宅子,在這裡娶了二房過日子,後來老家婆娘不知道怎麼知道了,帶著倆兄弟打上門來。雙方發生了爭吵打鬥,生生把二房和兒子打死了。
客商的倆舅子被官府抓走,夜裡,他那個發妻就跳院子裡的井死了。
那客商又驚又嚇得了癔症,不但生意一落千丈,後來也失足掉下河淹死了。
而那院子和客商在金台城的一些生意就落在了二房弟弟的手裡,如今那宅子就是他在賣。
起初他急於脫手150兩銀子就賣,可本地人都知道那房子風水不好,打死了人是凶宅,所以一直賣不掉,他索性就加了價格賣給外地人。正常的話那個地段、那個麵積,起碼要三百兩,他為了好脫手就說自己生意虧了急需攏錢就賣二百兩,想騙騙外地人。
這陣子府衙的人正關注賀馭呢,他買房子他們立刻就想他是不是要金屋藏嬌,趕緊安排負責房屋買賣的吏員出麵,就說偶然間聽房產經紀說一位賀公子要買房子,買的還是那有名的凶宅,他就特特地跑來提醒賀大人。
這要是賀馭以後知道那房產經紀用凶宅糊弄他,那他不得遷怒他們?
賀馭自己是無所謂凶宅不凶宅,再凶的宅子有他凶嗎?他參加一次戰役,不知道殺多少敵人呢。曾經一度惹得敵人陣前喊話,說周軍中有一小將不講武德,切人如切瓜,不尊重對手,拒絕跟他對陣。
可這是幫聶青禾買的宅子,讓她住凶宅,賀馭覺得那可太混賬了。
那個房屋經紀太混蛋了,居然敢糊弄他!幸虧有人提醒他,否則他給聶青禾買一座凶宅,聶青禾可能因為大度禮貌不會責怪他,那表姐不得嘲笑他一輩子?
萬一因此得罪了聶家和聶青禾,那他……頓時起了一層白毛汗,小時候逃走的路上遇到老虎都沒這麼怕。
沒了那座宅子,他得繼續找,另外打探了兩處,位置都比較偏,在城牆根要出城了,他就放棄了。
還有一處在城西,可以典房,但是跟她那個竹馬一個坊,挨著有點近,他下意識就不想聶青禾住過去。
沒有合適房源,他尋思要不要自己多花錢管表姐的鄰居買下來,讓他們說臨時發財要搬走,把房子賣給她?
這時候那個府衙吏員又跑來找他,說他知道一處房產,原買家因為有事兒不要了,賣主還有些惱火呢,這會兒聽說有人要買,他立刻就想賣掉。吏員知道了就跑去告訴賀馭。
也是巧了,那房子就是洛娘子之前說的在她家前麵的那處。
那吏員沒告訴賀馭的是,那宅子本來是鄭通判打算在外麵養外室的,可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取消了主意,還把宅子讓出去。沈同知知道以後還特意感謝他,免得賀馭被坑了回頭再跑到府衙來問責,那可真是飛來橫禍!
這當中有這麼多曲折,從賀馭嘴裡出來,也就是一句,“可巧有座小院子原買主不要了,就在表姐家前麵。”
洛娘子忙打斷他,“彆說了。”
聶青禾不解地看她,為什麼不說,她想聽啊。賀馭聲音很好聽,每次她都不由自主地想聽他多說兩句,可惜這人話少得可憐。
洛娘子笑著看看外麵天色,“天還大亮著呢,要不咱去看看?”
賀馭就拿眼看聶青禾,雖然他不說話,但是他眼睛裡寫滿了去看看吧。等聶青禾看他,他又把眼睫垂下去,好像自己什麼也沒乾。
聶青禾還想聽聽什麼樣呢,如果太大太貴,她可能就不買呢。不過看洛娘子這麼積極,她也來了興致,看房子總是人生一大樂趣啊。
洛娘子讓賀馭趕車,她和聶青禾坐馬車,讓阿大就陪著小力在這裡玩吧。
聶青禾跟珍珠、杜玉蘭說一聲,然後就跟著出去了。
她盤算著位置倒是極好,從鋪子過去幾乎不用走胡同,直接西大街往南拐上倉前路,那也是一條寬闊的馬路,雖然沒有東西南北大街那麼寬敞,但是也鋪了青石板,下雨天也不會泥濘。
從第四條胡同往東拐,第二個院子就是了。
賀馭停了馬車,看門前槐樹旁邊有拴馬樁就把馬拴在那上麵,因為時間不久,馬車也不用卸。
賀馭上前敲門,一個老蒼頭前來應門,他是專門負責看宅子的。
空宅沒人容易破敗,所以一般都會專門雇人住著收拾維護。
聶青禾跟洛娘子一起進去,院門是兩扇木板門,很厚實,門洞開間不大,是普通人家的如意門式樣,但是進去有半開間大的門樓,可以放一些常用物件。
進了門是一座影壁牆,刷著白灰,已經有大片脫落。往左邊走就是院子,靠南牆連著門樓有兩間倒座房,不大,可以當客房或者書房。西南角是一個小茅廁間。
北邊三間寬敞的正房,青磚黛瓦,位於三階台階之上,不怕暴雨倒灌。
東西兩邊各有兩間廂房,隻是茅草屋頂不夠結實,大雨天可能會漏,但是可以掀掉重新覆蓋瓦片。
院子隻有一進,雖然不大,普通人家住住足夠的。
當然聶青禾如果真的買了去,還是要修繕過的,廂房要蓋瓦片,影壁、院牆、窗檻等也要修補一下,窗戶和門要補漆,糊窗紗,還有房間地麵也得補一下磚,另外炕、鍋灶之類的,估計也得檢查收拾一遍。
但是總體來說,這院子很不錯!
聶青禾問賀馭:“賣家要多少錢?”
她盤算著自家現在租的那個巴掌大的小院,就三間矮矮的正屋,比這個小且矮,還不是全磚瓦的。那院子還沒有廂房,小南房還是自己家搭了放柴火的,而且地段也不如這個好。
那都要45兩銀子。
這個三間寬敞的磚瓦房正屋,估計得七十兩銀子。再加上四間廂房,還有兩間南房,門樓也算半間,院子又寬敞,而且有完整的院牆圍起來,而不是用正房當後院牆。
牆根還有現成的樹木,南牆外麵一棵槐樹,可以收槐米,裡麵一棵桃樹,西牆那裡有棵棗樹,東牆那裡則有一棵石榴。
東北角還有一大叢夾竹桃,如今開花正豔麗,好看得很。
這怕不得往一百八十兩上走?
賀馭:“150兩,直接死契,若是租房子,一年12兩。”
相比買房,那租房自然是貴的,租房十來年就能買房。可一般人一下子拿不出那麼一大筆錢,所以還是租房的多。
另外買房還有一件讓人頭疼的事兒,那就是房子賣完以後,賣家來年或者過兩年,會突然出現再要一筆錢,所謂的分一筆漲錢。
所以大家賣房子都會想著在房價的基礎上再多給點,然後簽訂死契,以後無論房錢漲跌,都與原主無關。
不過也有那無賴的賣主,瞅著買主沒有什麼官場勢力,哪怕寫了死契也會去賴上人家。
這房子是府衙吏員介紹的,那自然不會有這種麻煩,反而會非常乾淨利索,沒有後顧之憂。
洛娘子並沒有貴賤的概念,但是盤算一下聶青禾的賬目,目前她不到150兩銀子。
她看向賀馭,“這麼貴嗎?”
賀馭:“原價要175兩,賣主說讓二十五給買家修房子,蓋瓦片。”
賀馭雖然對房屋價格不了解,但是他做事牢靠認真,不管做什麼都會先偵查打探。
就在他前幾天找房產經紀的時候,已經跟認識的金台人打聽過,還讓阿大阿二找不同的房產經紀打聽,然後綜合一下信息。
除了那坐凶宅比這個便宜,其他的應該不會更便宜了。
他偷覷了聶青禾一眼,看她小臉上都是滿意的笑容,似乎沒有嫌棄貴。而他的確有點心虛,還有一處房子沒說,既然洛娘子問他就不好再藏著,畢竟那一處是比這裡便宜,可是要說他又有點不大樂意,他緩緩道:“倒是還有一處可以典房的,院子比這個小挺多,隻有五間,88兩。不過那個在城西賢德坊。”
聶青禾看了他一眼,聽著他那語氣居然有一點委屈是怎麼回事?
典房是這時候的一大特色,給了賣家一筆錢,這房子就可以居住,若是不想住了退房可以把錢要回來,房主有錢也可以把房子贖回去,如果一直沒錢贖回去,那到期房子就歸買主。
等於把房錢一次性給賣家用,買家借住,以後房子歸還,錢還能全部拿回來,對買家是很有利的。
不過在城西賢德坊啊,她搖搖頭,“那個算了。”雖然典房挺合適,但是宋家就在賢德坊,她才不想去住呢。
她笑道:“這個院子就很好!”
必須得搬家了,現在大哥回家沒地住,小力大了也得有自己房間。
至於錢一點都不用擔心,洗發膏的銷量很穩定,她還讓大哥做了一批新貨,下個月還有幾十兩銀子入賬。
賀馭看她很滿意,心裡怪舒服的,自己選的她也看中了,這說明他倆有默契,真是件開心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