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來，孔宣每天一大早就跑來看小崽崽。有時候小崽崽在發呆, 他就趴在旁邊, 看著白白嫩嫩又乖乖巧巧的小團子, 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包子臉，換來一個純淨無暇的注視。
孔宣頓時就覺得仿佛做壞事被發現了似的, 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湊過去在小崽崽臉頰上親了一口，笑道：“這麼乖, 真的要好好養著才行呀，千萬不能被彆人瞧見了。”
小崽崽看著他，純淨明澈的眸子一如既往, 然後對著他笑了起來。
孔宣突然就心跳砰砰砰，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這時候, 他還不知道，世上有個詞叫“萌”, 隻覺得, 為了這個笑容, 他願意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法器和小玩意兒都送給小弟弟。
鴻鈞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大一小兩人一狐將他家崽圍的嚴嚴實實的，連個縫兒都沒露出來。
“你們這是誠心不給我崽吸收靈氣的機會嗎？”鴻鈞走了過去, 將孔宣拎了起來放到一邊, 然後又將塗山綏扔到一邊, 彎下腰將小寶寶抱了起來, 逗他對自己笑一笑。
小崽崽睜著藍色的大眼睛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並不是很給麵子，什麼都沒表示，但也沒有不滿他抱著自己，繼續吐著泡泡自娛自樂。
鴻鈞也不在意，還未生出意識，大概率對血緣也沒什麼真實的感觸，除了曾經朝夕相處幾年的母體以外，這樣大的嬰兒，對其他人都沒什麼概念，自己這個父親也沒什麼例外，隻能通過日常多相處，來加深小家夥兒對他的感觸。
逗了一會兒小崽崽，鴻鈞就覺得他對自己是真的沒什麼興趣，便很是感慨：“還真的是隨了你娘親啊，好奇心都這麼薄弱。”
淮真立刻踹他一腳，對這話很是不滿：“你怎麼不說是像你一樣懶呢。”
鴻鈞笑了起來：“懶點才好，外麵太危險了，像你一樣天天癱在家裡，起碼這個地方，能夠保護你們一世平安。”
淮真看著他：“突然說什麼呢？”
鴻鈞連忙回過神來，摸了摸兒子的小臉，又看向淮真，說道：“過幾日給咱們崽辦個慶典吧？”
淮真點頭：“好啊，你決定就行。”
生崽是個大事，當然值得慶賀。何況，彆人家的崽有的，她家的自然也要有，當初孔宣的慶典雖然沒公開，但禮物卻是一個不少，全都收了。
隻不過，看著自家崽這幅小嬰兒的模樣，淮真心裡仍是有些猶豫，忍不住問道鴻鈞：“你說，會不會有人覺得，咱家崽不太正常啊？”
鴻鈞看她：“你指什麼？”
淮真坐在那裡，指了指他懷裡的崽：“彆人家的，生下來都是原身，咱們家的，直接就化形了，化形就化形了吧，好歹也是個好事，但是咱家崽不會說話，好像意識也很模糊。”
鴻鈞抱著兒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解釋道：“是你想岔了。第一，這不是化形，崽崽的原身就是這樣，因為你希望他是這樣的。第二，這幅姿態並不代表他很弱，他現在是太乙真仙境界，跟你一樣，這還是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個，能達到這樣修為的；第三，他才剛剛出生，對於外界的感知還很弱，意識模糊是正常的，就跟孔宣還在蛋裡麵的狀態是一樣的。而且，就算是根基最好的三足金烏，也不是一降生在天地間就有了意識的。”
淮真瞪大了眼睛：“什麼叫‘我希望他是這樣的他的原身就是這樣的’，這個還是以我的意誌為轉移的嗎？”
鴻鈞沉默片刻，微妙地看著她：“淮真，你還沒想明白嗎？”
淮真約莫有些明白，但仍是不確定，先是問道：“你的原身就是這個樣子的？”
鴻鈞看著她，不做聲。
淮真大膽放出了第二個猜測：“我在查閱各族群傳承的時候，看到過一個說法，上古曾有幾位魔神，誕生於混沌洪荒，為世間生靈最初的意願合體，沒有原身，或者說，原身本就為世間萬物的意識，並沒有固定的形態或是種族。”
鴻鈞笑了一下：“終於聰明了一回。”
淮真眨了眨眼，還是沒太懂：“猜對了？可是，崽又不是先天魔神，他怎麼能夠按照我的想法來幻化原身呢？”
“我是他父親，為什麼不能隨我？”
淮真一想也是，要是兩邊都不隨，那真得懷疑一下，這崽崽還在肚子裡的時候是不是被人做了什麼手腳，這下子倒是突然鬆了口氣，就又開始嘴賤。
“所以我聽說，有人說你的原身是蚯蚓，也沒錯了？”
孔宣“哇哦”了一聲：“蚯蚓？釣魚用的那種嗎？軟乎乎綿塌塌的那種長條種族？”
塗山綏隨著他的形容也想起來了，立刻用大尾巴將自己包裹了起來，才說道：“那個啊，好醜的啊……”
鴻鈞陰森森地瞪著他們，要笑不笑的樣子：“蚯蚓？誰說的？”
淮真警惕地看著他：“乾嘛？你還想殺人滅口咋的啊？”
鴻鈞冷笑：“我隻是想讓他見識一下，真正的蚯蚓是什麼樣子的。”
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話，淮真撇撇嘴：“忘了。”
鴻鈞又道：“那就把蚯蚓也趕緊忘了，彆再讓我聽到第二次。”
淮真“嘁”了一聲，又說：“你這個心虛的樣子，讓我合理懷疑，你要麼變成過蚯蚓，要麼跟蚯蚓有什麼特殊關係。”
鴻鈞揚眉，看著她：“我心虛？是你瞎吧？”
淮真：“不用一遍一遍地提醒我，當初是怎麼看上你的。”
鴻鈞哼了一聲，正要出口諷刺，就聽到懷裡的小嬰兒“啊嗚”了一聲，小腳丫踹到了他的手腕上。
鴻鈞到了嘴邊的詞兒瞬間全都咽了回去，低頭去看懷裡的小家夥兒。
小寶寶動了動手腳，隨即又安靜下來，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兩下，粉嘟嘟的小包子臉像個大桃子似的，可愛極了。
鴻鈞瞬間就沒了罵人的心思，雖然不是女兒，但是長得這麼像淮真，還是挺可愛的。
小寶寶躺在鴻鈞懷裡，自娛自樂地玩了一會兒之後，就打起了哈欠，然後轉了轉小腦袋，蹭了蹭鴻鈞的衣裳，閉上眼睛之後，長睫忽閃忽閃的，小眉頭隨即就皺了起來。
淮真立刻伸出手：“給我吧，要睡了。”
鴻鈞戀戀不舍：“我哄他不行嗎？”
淮真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可惜了，你沒有柔軟的胸，崽崽睡得不舒服。”
鴻鈞挑了挑眉，隨即語氣微妙：“為什麼要這麼挑剔？我說了，他不是那些弱小的東西，不需要你這麼溺愛，就算把他放到荒郊野外，也無人能夠動的了他。”
淮真一聽“荒郊野外”，立刻就變得氣呼呼地，再次踹向他：“你什麼意思？我崽剛出生，你就看他不順眼了？你有沒有良心？”
鴻鈞巋然不動：“這怎麼又牽扯到我的良心了？”
孔宣連忙爬了過來，安慰淮真：“可能他也是個小仙男吧。”
淮真微愣了片刻，隨即笑了起來，捏了捏孔宣的包子臉，心情就好了起來。
“那行吧，你哄他睡，不準威脅恐嚇。”
鴻鈞：“我是這樣的人嗎？”
“你有前科。”淮真陰森森地看著他。
鴻鈞頓時一噎：“我是為了誰？”而且，都多久的事兒了？
當時還不是淮真嫌棄崽崽在肚子裡太活潑，讓她好多天都沒能睡好，這才嚇唬了兩句嗎？
“為了誰也不能嚇唬我的崽！”淮真鏗鏘有力地回道。
等兩人吵完，小寶寶也已經睡著了，絲毫沒有被父母影響到。
淮真也快樂地在自家崽身邊躺了下來，摸了摸他的小臉，滿足地去睡了。
鴻鈞坐在床沿，看著一大一小，心裡的喜悅在突然安靜之後也慢慢沉澱下來。
這兩三天的時間，他也一直在想，為什麼孩子會以這種形態出生。
他的確是混沌魔神之一，是萬千生靈最初的祈願和盼望，是在所有未開化的生靈的祝福之中出生的，並不像其他的生靈一樣，有獨特的原身，或是狼或是狐或是虎……
先天魔神，包括羅睺在內，都沒有原身。
所以，這個孩子，極大概率，應當是個鮫人。在前世鏡的畫麵中，還有無暇所交代的，以及無暇前世今生鏡中所透露出來的消息，那個孩子都是個鮫人。
但是現在，為何會以人類嬰孩的姿態出生呢？
——女媧一直沒有出現，不代表人類就不會出現。這個特殊的族群，根基奇差無比，卻有著無比堅強的心和永不屈服的勇氣。雖然鴻鈞暫時還不知道巫妖大劫之後，人類的命運會受到何種影響，但這樣的族群，一定會在某個時刻，登上曆史舞台，甚至，成為這世界主宰的一部分。
若說淮真曾經見過人族，對他們了解很深的話，鴻鈞大約會覺得，她是抱著對孩子無比期待的心情，希望他能夠成為這樣的生靈，堅韌不拔、積極向上、永不服輸，無論身處什麼樣的逆境，都能堅定信念，繼續走下去。
但，無論是從無暇的記憶中，還是淮真自己所導出來的前世鏡相關信息，她甚至都沒有活到巫妖兩族正式起紛爭，又如何會得知後來的人族？
鴻鈞百思不得其解，看著床榻上小嬰兒的麵容，心情更加感慨。
小孩子長得真是快，不過才幾天的時間，就能看得出，這孩子的眉眼越發像極了淮真。可惜了，是個公的。
仿佛是聽到了鴻鈞心裡的嫌棄，正在睡夢中的小嬰兒，突然打了個小噴嚏，嗚咽了兩聲，聲音小小的，聽上去可憐又弱小。
淮真還在睡著，卻在第一時間就下意識地伸出手，將孩子攬進懷裡，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無聲地安撫著。
小嬰兒很快安靜下來，繼續睡過去了。
孔宣湊了過來，趴在旁邊看著小嬰兒，戳了戳他的小手小腳，比劃了一下，都沒自己的手一半大，整個人就跟塗山綏的身體差不多大吧，大尾巴都能給他當被子蓋了，砸了咂舌：“真可愛呀，原來化形還可以這麼小呢。”
塗山綏也趴在旁邊看，軟乎乎粉嫩嫩的小嬰兒，這樣的幼崽真實可愛呀，他能看一天都不會覺得煩躁，要是他也能抱一抱就好了，摸上去軟軟的。
塗山綏再一次盼望著自己趕緊化形。
鴻鈞微微一愣，隨即又想到，既然淮真並不曾知曉人族的存在，那可能就是單純覺得，化形後的崽更好看，所以一直期盼著崽崽會以化形後的形態出生？
仔細想想也不是沒可能，淮真也是個顏控嘛，又一直追問他原身是什麼，老早就擔心孩子原身不好看，心裡沒底，乾脆就直接讓崽化形了，這不就好看了嗎？
鴻鈞又想起來，前世鏡裡，淮真生下那個孩子之前，其實隱約有所察覺，知道這個孩子不大正常，而且她也知道了羅睺是原始之魔，很擔心孩子會成為魔，所以根本顧不上好不好看的問題，隻希望他平平安安。
而若是孩子隻是個普通鮫人，那自然能夠過很長時間的平靜生活。
如此，倒是能夠完全說得通了。
想明白之後，鴻鈞心裡就突然安定下來了。
——至少，女媧的星軌偏離，與這個孩子沒有關係。至於她跟淮真之間的因果，那必然還有其他的原因，等到女媧歸來，自當會明了，也不需要他去腦補那麼多。反正，總歸應該不是壞事。
崽崽出生第十天的時候，羲和帶著禮物上門來看望她，一進門就笑道：“幸好趕上了！”
淮真眨了眨眼：“什麼？你要閉關修煉進階嗎？”
“沒有，我是說弗陵，她馬上就要出關了，能夠趕得上親自來給小殿下送賀禮了。”
淮真也很高興，想起來都快三年沒見了：“真的嗎？！還挺快的啊！”
“是啊，原本一直無法突破，卡在那裡進退不得，但就在一個月前，突然就有了感悟，這不，立馬就進階成功了。還說呢，小殿下就是她的福星，冥冥之中她也有所感悟，得知小殿下出生了，迫不及待想要回來看看他，這才緊趕慢趕，終於進階了。我今早過來之前跟她傳訊了，說是幾日後小殿下的大典，她一定會趕回來的。”
淮真連忙點頭：“進階了就好，從此就是太乙玄仙了，說不定很快就能進入到大羅金仙的行列了，弗陵資質那麼好。”
羲和：“我也這麼想呢。——快來給我看看小殿下。”
淮真抿著唇笑：“你得稍等一會兒，鴻鈞抱著他去散步了，大約一刻鐘之後才回來。”
羲和微愣了一下，隨即也跟著笑起來：“果然做了父親就不一樣了。”
“還行吧，馬馬虎虎，勉強算是一個好父親了。”淮真也誇讚道。
“慢慢來嘛，聖人也是頭一回。”
兩人說了一會話，鴻鈞這才抱著崽慢悠悠走了過來。
羲和立刻抬眼看了過去，頓時愣住：“化形了？”
淮真笑，半真半假地說道：“生下來就是這樣的，聖人原身也是如此。大約是不用特意化形了，不過生出意識尚需一些時日。”
羲和倒是不清楚這一點，不過洪荒世界本就稀奇古怪，便也不再多問，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鴻鈞這回倒是很合作，知道客人是專程來看望孩子的，便將小崽崽塞到了淮真懷裡，自己則在一邊坐了下來，歪歪斜斜的，沒個正樣。
羲和看了一眼聖人，然後跟著挪了一下位置，坐到了淮真身邊，去看剛出生的小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