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玲玲已經安全下山。】
【距離雪崩僅剩20分鐘!】
這聲音一響起,神廟內玩家就是一哆嗦,紛紛從出神狀醒轉過來。
這個副本終於要結束了!
而且還是全員幸存!
C級彆副本全員幸存,可以說這是從世界畸變以來,都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這分明就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壯舉啊!
“二十分鐘足夠毀神廟了吧?”胖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鬼祟,在神廟內一眾妖祟麵前完全不夠看。他也有自知之明,拉著簡雲台往神廟外走,“咱就彆摻和了。”
簡雲台莫名其妙說:“什麼彆摻和?”
胖子比他還要莫名其妙,“你一個鬼祟,力氣再怎麼大也比不上妖祟吧。”
“……”簡雲台受‘鬼祟’這個名頭迫害良久,正要出聲反駁,外頭突然響起喧囂聲。
那些聲音裹在寒風之中,聽起來很遠很遠。然而轉瞬之間,它們又近在咫尺。
李鳴沙推開門看了一眼,訝異回頭說:“是大祭司他們。”
胖子驚:“這些人還沒死心啊?!”
這就像是遊戲已經打通了最後一關,玩家才後知後覺發現忘記殺BOSS了。他們陸陸續續走出了神廟,祭司群體其實也不過是普通的人類,大家完全不怵。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
玩家想要從外牆摧毀神廟時,祭司們卻頻頻阻撓,像是被活生生砍掉了命根子一般,嘶吼時眼球漲紅:“停下來!”
這些祭司都像瘋了一般,無論如何也想阻撓他們。玩家們煩不勝煩,在20分鐘的死線限製下,不少人都眼底泛起殺意。
簡雲台站在人群最後方,冰天雪地之中眼前的人影站得錯落有致,穿過人群的縫隙,他看見了紙人新娘。
母神,神女,她有許多稱謂。
這些稱謂不約而同,名字裡都帶著一個‘神’字。神——多麼強大的存在啊,但眼前這位‘神’,她的原身卻是由紙造成。
點綴在紙人麵孔上的兩個黑點充作眼睛,此時那雙眼正定定對著神廟的方向。神女續九命,藏有九座神像。被扶燭毀去一座後,如今還剩下八座神像。
都深深地埋藏在地宮之中。
她已經遭到脅迫數百年了。
這座為她建立起的神廟,接受人們的供奉,卻更像是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籠。迫使她困在母神山,永世都難以逃脫。
“愣在這裡乾什麼?上去殺他們啊!你不是神女麼?你怎麼連人類都比不上?!”大祭司瘋了一般衝她怒吼,手臂連連推搡著紙人新娘的肩頭,將她推的趔趄數步。
轟轟!轟轟!即便在祭司的圍攻之下,玩家們的效率也非常高,竭儘全力地將神廟的左牆擊穿了一個碩大的洞,那幅被畫在牆上的神女上供圖,以及隱藏在夾層之中的神女複生圖被擊得粉碎。
像是亙古不變的慘痛宿命被人捅穿,紙人新娘連一個笑容都無法露出。她所擁有的一切都為信徒所犧牲掉,愛人、身體、靈魂……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遙不可及的水中月,永生永世都無法再次觸及。
——她來救世,誰來救她?
這是當初她衝簡雲台重複數遍的問題,而今風水輪轉,簡雲台站在距離她幾十米的地方,突然對她輕輕笑了一下。
少年的笑容在晨光初升下,顯得溫柔又綺麗。在一眾動輒波蕩的人群之中,他是唯一的靜色,白皙精致的臉龐讓人轉不開眼。
他啟唇,話語聲雖被周身的嘈雜所掩蓋,但母神還是認出了他的口型。
“你要學會自救。”簡雲台說。
這是簡雲台秉持了很長時間的道理,而這也是他至今堅信的真理。隻將希望寄托在彆人的身上,如果那個人有一天陡然抽身離去,那麼一切就都全完了。
所以要學會自救。
農玲玲也是如此。
這次的民俗怪談副本就像是一個泥沼深坑一般,第一次踏進去的時候,還覺得自己能夠輕輕鬆鬆的出來。試探了一下卻發現並不能,於是玩家們便掙紮起來,然而越掙紮隻會陷得越深,到最後泥足深陷無法脫逃。
母神、祭司、村民。
一層又一層醜陋的麵孔被揭開,農玲玲若是像以前那般,隻知道被動承受,那麼這次的副本不可能圓滿成功。
她反抗了。
她不僅反抗了,她還做得很好。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在冰天雪地裡挨家挨戶的敲門,鍥而不舍勸誡村民去承恩夜救人。她在最後關頭的反抗,不僅將自己一把推出了泥沼,還將所有共同受難的人也一並帶出。
從今日起,迎接她的將是全新的人生。
農玲玲自救了。
那麼母神呢?
簡雲台的視線穿梭過鬨景,與紙人新娘黑色的瞳仁久久對視。
像是在無聲地催促著什麼。
“你給我去殺了他們!”大祭司的怒吼催促聲真實的響在耳畔,紙人新娘眼中、心中卻兜隻盤旋著簡雲台無聲的‘催促’。
她已經沒有身體了,某一瞬間卻還是感到了渾身戰栗,激動到幾乎熱淚盈眶。被騙到大山裡遭受折磨數年,人生都是一片昏暗,黑色的未來幾乎一眼就能夠看到儘頭。她甚至以為自己永遠都逃不出去了。
天邊現出一抹光亮。
光亮像是嶄新的希望一般,照射到紙人新娘的身上。這是唯一的希望,這是僅此一次的希望,這是她唯一翻身的機會!
——她來救世,誰來救她?
簡雲台已經替她走出了九十九步,這最後的一步,她必須要自己走出去!
她要自救……她一定要自救!!!
“快去殺——”大祭司的咆哮聲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怒氣衝衝,半晌才回過神愣愣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裡有一道大豁口。
紙人新娘雙手握著尖利的石塊,狠狠地捅穿了大祭司的腹部,像是這麼多年積蓄起來的怨氣,在一瞬間爆發!
她手臂用勁,‘嘩啦’一聲讓人後背發麻的切割聲,尖利的石頭抵在大祭司的腹部,毫無阻礙的向右側劃去。
開膛破肚之後,紙人新娘渾身顫抖著高高舉起石塊,對著地上不斷抽搐的男人狠狠砸去。砰!砰!砰!一下緊接著一下,明明隻是一個紙人,黑墨點的瞳仁處卻不斷被暈染開,一滴淚悄無聲息地落下。
就連其他祭司都忘了阻撓,驚異地頻頻回頭,嚇得後退數步。
開膛破肚還不解恨,紙人新娘將大祭司砸個透爛,這才拎著石頭回眸。
看向其他祭司。
【距離雪崩還有五分鐘】
【請玩家加快進程!】
轟轟!轟轟!又是兩聲巨響,右側牆麵上的‘神女焚火圖’、‘神女續九命’同樣被玩家擊得粉碎,紛紛揚揚的灰塵與白雪交織在一起,像是在雪上做出了無數新的畫卷。它們不再如四幅神女圖那般,有著沉重的寓意。
它們隻是十分平凡的畫而已。
紙人新娘擔著神女的擔子,擔得實在是太久了,她為信徒奉獻了一切,也犧牲了一切,卻血本無歸。那些具有沉重寓意的畫卷就像是她悲慘的前半生一般,而今——
而今她想將餘生譜寫成平凡的畫卷。
以後她再也不要救世了。
她要為自己而活!!!
唰唰!紙人新娘穿梭在祭司之中,手上的尖利石塊一次又一次捅穿祭司的腹部,人影已掠遠飛血才濺出。
有祭司驚慌失措地拿出一個遙控器樣式的玩意兒,大聲威脅喊:“你在乾什麼,不想活了麼?再發瘋我就要按下遙控器,彆忘記炸/彈就埋在你的神像旁邊!”
紙人新娘身影一頓,胖子立即漲紅了脖子嘶吼:“他奶奶的你們是不是以為我們蠢啊?上次來地宮救小六六她們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把神像給搬走了!”罵完後又衝紙人新娘喊:“彆怕,殺光他們,沒人攔你!”
“……”祭司頓時腿軟驚嚇地坐倒在地,手心的遙控器已經被汗漬所浸濕。以往都是他讓那些女人露出驚恐害怕的表情,這一次輪到他體會這種絕望的感覺了。
【距離雪崩還有三分鐘!】
【請玩家加快進程!】
嘈雜的討論聲一瞬間變大,玩家們慌亂無比,不停用拳頭去砸牆。
“還記得我說過的卯合結構嗎?”胖子湊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牆體之中利用卯合結構,才在間隙裡藏下了一幅畫。這座建築物正是因為卯合結構,也要更加穩固。”可以理解為整個房子的水泥和牆麵都拆空了,四方的鋼筋卻還穩穩佇立在原地。
他們能損壞牆。
卻難以損壞神廟的根基。
【距離雪崩還有兩分鐘!】
【距離雪崩還有一分鐘!】
時間這個東西,越緊張它,它就過得越快。胖子已經在旁邊吱哇啦亂叫了,簡雲台無語地踹停他驢叫般的叫喚。
而後從地上拾起一枚小石子。
指尖微彈‘嗖’的一聲,石子擊打在遙控器上,穩穩將遙控器上的按鈕壓下。
簌簌——
眼前的所有景象都靜止了一瞬,玩家們甚至還能互相對視。然而下一秒鐘,從地底伸出傳來驚人的巨響之聲,聲聲相接足足響了九聲,每一聲都越來越近。
到最後一聲的時候。
地宮全然垮塌,整個世界仿佛被一瞬間倒懸在天上,白雪與枯木交織錯雜地飛到半空中,形成一道龍卷風一般的洪流。馳驟的巨石從遠處飛掠而來,轟然砸垮神廟。
紙人新娘從喉嚨裡發出尖利的嘶吼聲,手臂猛地揚起,八座神像飛到半空之中。神恩浩蕩幻化為明亮的宏光,抽絲剝繭般從神像之中而出,一一彙聚到紙人的身體裡。
平凡的人生隻有一條命,她再也不要為了這些,成為惡人的芻狗。哪怕隻有一條命,她也能活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精彩!
一切都被掩埋在大雪之下。
在更遙遠的山腰處,“少主!”黎陽想要上前阻攔扶燭,卻恐懼著厄難性的雪崩浩劫,遲緩地停在原地,滿臉的愕然。
漫天飄雪倒灌入天際,扶燭的身形在雪崩之中顯得十分渺小。層層疊疊的雪覆蓋下來,將他砸入雪層深處,他又費力從雪中脫身,眼角通紅地踏雪逆行。
——逆行。
這雪崩之景就像是天命一般,飛掠的巨石與枯木成為阻攔他的一道道障礙,瘋狂壓下來的冰雹大雪成為壓在他身體與肩膀上的重負,而裂開的山穀化為一個個浩大的天障,這些都隔在他與簡雲台之間。
扶燭卻不認命。
巨石?枯木?那就讓它們成為踏腳石罷!冰雹與大雪不再是重負,而是天命降臨於他身上的考驗,跨越這一座座裂穀,他和簡雲台的距離隻會愈來愈近。
所愛隔山海。
那他就要踏平這漫天的山海!
持續的山體震蕩之中,此時的降安組也在不斷地‘震蕩’。
每一次微生律進副本,對於降安組工作人員來說都是莫大的壓力。他們時刻警惕微生律的精神閾值,本次副本精神閾值也一直在安全範圍之中打轉。
就連簡雲台麵對著他,叫出崔煜名諱的時候,微生律的精神閾值都沒有大增。
“已經一百七十二了!”精神閾值再一次臨近兩百,滿屋子人臉色幾近慘白。
有人癱坐在凳子上,滿臉絕望說:“怎麼會怎樣……明明副本都已經快要結束了。他連簡雲台叫崔煜的時候,精神閾值都沒這麼高!他到底在想什麼?!”
“能想什麼?說明比起被背叛,他更害怕簡雲台死啊。”另一名研究員痛苦地回答完,又說:“能不能把岑朋義再叫過來幫忙?”
岑朋義是鬼祟,能夠有效改善人的情緒。迄今為止岑朋義已經幫過兩次忙了,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應該不算太難吧?
這個僅有的希望很快就被人打破,“岑朋義進另一個副本了啊!和簡雲台他們同一時間進的,到現在還沒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