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生律說完這句話後,黑客白陷入了長久且詭異的安靜。
“…………”
他是誰？他在哪兒？
他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不，應該說他在副本裡都乾了什麼。
黑客白闖過的副本也不算少了，其中不乏難度更高的B級。因此這次C級人工智能副本在他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
仔細回想此次副本的行經,從一開始他就很安全,安全到他心態格外平穩,安全到他甚至還有餘心在副本裡發展副業。
再仔細回想一下。
貌似整個副本從頭到尾,他都誤以為沙微星是微生律,圖靈則是個路人甲。
黑客白想要端茶喝,可是突然想到這茶也是微生律泡的,他立即放下了茶杯。乾咳兩聲後說：“你的姓氏……呃,真罕見。”
“……”微生律麵無表情。
黑客白試圖挽尊,心虛道：“其實我在這次副本裡也意外幫到你了。”
微生律睜開眼眸,“哦？”
一個簡簡單單的音節，愣是讓黑客白聽出了百轉千回的意味。黑客白繼續心虛說：“新曆137年的時候，當時我們都在遊戲裡。我把門鎖上了，讓你和簡雲台單獨相處了很久很久。也算是初步建立了情誼。”
微生律抬眸問：“你一開始為什麼要鎖門？”
黑客白：“……”
當然是要把這對天作之合給鎖死啊！
但是他弄錯了人……
“沒錯,我一開始打算把沙微星和簡雲台鎖在一起，但……其實很多時候，過程不是很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黑客白借喝茶來掩飾窘迫,說：“這是我看了無數曠世愛情電影，總結出來的人生至理經驗。”
微生律唇角微扯了下,沒說話。
黑客白猛地一拍掌，馬後炮說：“難怪，難怪！難怪我覺得簡雲台和沙微星的相處實在是無聊至極，甚至沙微星還有女朋友,我就說這不太像是你的作風。”
“難怪無論我怎麼撮合，簡雲台都絲毫不動搖，他果然對旁人不理不睬，唯獨對你情根深種。這樣看來，你和他果然天生一對，是世界上最互相契合的那兩個人。”
黑客白又說了許多漂亮話，全然忘記剛剛說圖靈‘小三罷了’的也是自己。見微生律長久不出聲，隻是默默飲茶。
那杯中的白茶被微風撫動開來，又旋轉著跌入茶杯最低端。
黑客白看著看著，後脖頸陡然一涼，小聲說：“要不下個副本我再試試？”
“……”
微生律飲茶的動作一頓，蹙眉抬眼。
“還是愛情電影看太少了，初次上手有點不熟練。給我半個月的機會惡補一下相關知識，我一定會融會貫通。想當年我接觸電腦網絡安全技術的時候，我初學一上午，下午就黑掉了聯盟最高院校的官網係統。”
黑客白表情真摯說：“相信我，下一次我絕對不會認錯人的！”
‘咚’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微風拂動微生律腰後的白發，他垂眼說：“聊正事。”
“……”
黑客白虛心點頭，氣勢無端矮了一大截：“好的，好的。”
※※※
黑客白的老底早就都被扒了個底朝天，在他被降安組抓捕之後，網上有數條新聞出現，指控這名罪犯是如何的罄竹難書。
簡雲台看到的最多的新聞，就是在這位高智商網絡安全人才被抓後，像是從麻袋裡倒豆子一般，抖出了無數無人認領的‘惡行’。
十多年前聯盟最高院校官網被黑客黑掉，這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精英院校，除了傲人的成績，還需要過強的身份背景才能被錄取。真可謂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然而這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院校在那天糗大了，官網上原本是當年的錄取名單，結果被不知名人士替換成優惠券。
沒錯，就是優惠券。
高考成績滿100分贈700分的優惠券，據說領了優惠券就能自動進錄取名單，於是那年的錄取名單足足有八百萬人。
這個優惠券在官網上掛了三天整，而後才被網絡技術人員攻克。當時一直都沒有找到到底是哪位人才下的黑手，於是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成了聯盟一大未解之謎。
一直到黑客白被抓以後，這件事情才真相大白，諸如此類事跡還有很多。
譬如將全聯盟電影院的排片通通換成某部小眾愛情電影，人們連續半個月都隻能看這一部電影，而後那部小眾電影成了票房黑馬。
再譬如黑掉了某位男星的手機，又將其手機裡的各種下流劈腿信息爆出。促使當時與那位男星談戀愛的某位國民女神女星怒而與其分手，恢複了單身身份。
這些都是世界畸變之前乾下的獵奇事跡，當時黑客白年紀不大，發現自己的天賦後就炫耀式掃射各大官網。再後來，他學著其他黑客留下一個表名身份的文字——白。
眾多從事網絡安全的同僚們都對他又愛又恨，恨是恨他這個人實在是無聊，每半個月就來這麼一次，弄得大家夥不得安寧。
愛，則是愛他已然封神的技術手段，以及斷層第一的攻克技術。
‘黑客白’這個名字越來越響亮。
世界畸變以後，‘白’的出現次數驟然減少。很多人會在私底下的飯桌上談論：
“白去哪裡了？”
“那個叫白的黑客是不是死了？”
“少了黑客白都少了樂趣。”
黑客白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他沒有死。
兩年半都銷聲匿跡十分低調。
一出現，就葬送了一座城市，奪走數百萬條鮮活生命。
這兩年半的時間，黑客白到底經曆了什麼？從在最高院校官網掛高考優惠券，到一顆導彈轟掉整座城池，隻過了兩年半。
就像是從大眾喜聞樂見的生活調味料，搖身一變，變成了世界上最毒的那支罌.粟。
老新聞下麵還有當時的民眾留言：
“本身人的惡念就會不斷激發出來，他嘗到了甜頭唄。肯定是發現沒有人能管得了他，他就越來越放肆，越來越邪惡。”
“他之前就挺張揚的，聯盟都盯他七八年了都沒捉到他。這次沉澱了兩年半，我還以為他改邪歸正了，結果越來越垃圾。”
“不得不說他比我想象的年輕，我還以為以他這種天才式斷層第一的黑客技術，少說也有三四十歲了，結果居然剛二十出頭。”
“這麼說他一開始斬頭露角的時候，也才十歲多一點？厲害是厲害，可惜走了歪路。”
“他要是想走正道，豈不是全聯盟院校隨他挑？院校裡的教授比不上他，估計還得叫他一聲老師。明明這麼好的大好前途，被他自己作掉了，現在隻能坐牢了。”
“可惜，又可恨。”這是大多數人對黑客白的評價，也是對他的最深刻印象。
簡雲台看了眼十年前最高院校官網的截屏，高考成績滿100分送700分的優惠券設計的十分簡陋，單單是個黑底白字。
他問得很委婉：“黑客白小時候就這麼聰明？”
魚星草回答很直白，點頭說：“嗯，他從小就腦子不太好。”想起以前，魚星草露出了這幾天以來最真心的一個笑容。
搖了搖頭開口說：“你年紀小，可能不知道。當年未妄大學招生爆出了黑幕，有不少人的錄取名額都被權貴們的孩子頂掉了，但這隻是大家的猜測，所有人都沒有證據。胡同裡有個大哥哥，平時對我們真的很好，他就是當年未妄大學的錄取生之一。”
說到這裡，魚星草神色有些哀傷。
簡雲台追問：“然後呢？”
魚星草歎氣說：“那個大哥哥人是真的很好，黑客白原生家庭不太好，大哥哥就常叫他去家裡吃飯，有時候還會留他過夜。”
因為整個胡同的鄉親們都知道，黑客白母親早逝，父親是個酒鬼。每次大半夜喝醉酒回家，就在家砸東西，有時候碗大的煙灰缸直接往黑客白臉上猛砸。
大哥哥留黑客白過夜，也是一種變相的保護，免得後者在家裡挨打。
這些涉及個人**，魚星草沒有細說，隻是紅著眼眶繼續道：
“招生黑幕的那一年，那個大哥哥的名額也被頂掉了。多方申訴無果，各方對他施壓，還連累了他的家人。促使所有人因他所受的不公平待遇，遭遇了更大的不公平待遇。四麵八方的路都被堵死，他自殺了，用這種方式來結束一切不公平。”
在親朋好友為他痛徹心扉時，黑客白穿上了外套，在一個雨天走進了網吧。
隻是自學一上午，他就黑掉了未妄大學的官網，撕掉了這個最高學府所有的防護。
也狠狠撕掉了它的遮羞布。
明麵上是放了個優惠券，引得無數人討論，暗地裡竊取當年錄取的真正名單，拿到了關鍵性證據，以此威脅未妄。
要是不按照原本名單錄取學生，他就會爆出更多官官相護的黑幕。
優惠券在官網上掛了三天，未妄高層們也就開了三天的會。
最後未妄無奈做出讓步。
直到今天都無人知曉，當年並不是未妄攻克了黑客白，而是黑客白自己撤掉了攻擊。
直到今天都無人知曉，黑客白當年是如何撥亂反正，讓那些被頂替掉的學子重新拾回自己應該有的一切，擁抱更光明的未來。
“還有那個劈腿男星，男星女朋友是大眾女神，她演過的一個電影是黑客白最喜歡的電影，看了有七八十遍吧。當時世界還沒畸變，狗仔拍到好幾次疑似男星出軌照片，男星打死不承認，大眾女神也是個千裡挑一的戀愛腦，說自己隻相信親眼看見的，弄得大眾對她風評急劇下降，那部電影也被打了無數差評。然後……然後黑客白不僅讓她親眼看見，還讓全聯盟的人親眼看見了。”
這些都是往事了，從魚星草的描述中，簡雲台甚至能夠想象出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捧著難得的天賦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平日裡也不乾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就隻是在他最擅長的領域，去證他心中的道。
天賦往往是上天對一個人的格外恩賜，但是對於黑客白來說，天賦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催命鬼，催他死得更快。
他第一次在網絡上斬頭露角，不僅讓許多人擁抱住本應該有的光明未來，也擊碎了他自己本應該有的大好前途。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黑客白從那時起就被盯上了。
簡雲台給魚星草看的新聞，正是半年前黑客白內逮捕時的新聞。
當時的黑客白已經兩年半沒有出現在大眾的視野裡，一出現就捅了個這麼大的簍子，引得無數媒體發聲。
這些新聞魚星草基本上都看過——在不知家人是生是死的那幾天裡，他翻遍了所有的新聞媒體，一邊哭一邊無助看報道。
魚星草眼神閃爍，偏過頭不去看電子屏幕，“你給我看他乾什麼？”
簡雲台點開一張照片，說：“這是黑客白被捕時，現場散落的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