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珠在我的身體裡?”話題已經進展到了這裡,簡雲台的記憶一一回籠,總算是想起來那天的小細節了。
他啞然問:“在哪裡?”
九重瀾屈指點了點他的心臟部位,說:“在這裡。”
靜默片刻,九重瀾泄氣說:“算了。”他咬了咬後槽牙,冷道:“你最好彆死。”
曾經的簡雲台沒有聽懂這話的意思,當時還以為九重瀾警告他彆死,不然海神珠也要跟著一起碎,鮫人族會被牽連。
時隔三個月,隔著一個副本。
他總算是明白了過來。
九重瀾並不是擔心海神珠,而是在擔心他,偏偏嘴上依舊強硬說:“你最好彆死,就算是死,也隻能是被我殺死!”
海神繼位之爭自然是十分慘烈的,況且簡雲台事先說過,待九重瀾強製性分化以後,他就要與雪折一起去殺海神。
這聽起來就很危險。
沒有鮫人族的協助,海神宮所有的宮人都將受六芒星惡咒的壓製,根本無法發揮出全部的實力。
也許簡雲台會死在九重瀾看不見的地方,可他還欠九重瀾一個赴約。
簡雲台拿出錐信,滿臉無奈說:“剛剛除了看見水壺,我還看見了另外一件東西。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但上麵附帶的信件說,讓我把它送到泉先國的皇室,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我想出去,並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我自己。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出去了嗎?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九重瀾定定回視他,又像是在審視著什麼。長久的死寂之後,他才開口:“石台隻有兩個人能夠打開,海神座下左右使者。隻有他或者你的血,注入六芒星才能打開。”
“好。”簡雲台走到石柱旁邊,又回頭問:“你既然知道方法,為什麼不強行放我的血,打開這裡?”
問這句話的時候,簡雲台的眼底一片清澈,並沒有雜糅過多的情緒。在幽暗的邊緣線裡,他的側臉輪廓也顯得很梳理。
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霧,很不真實。
他怎麼能問出這種話來?
九重瀾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難道他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嗎?
這不可能!
世人對於雪折左使的評價是“喜怒無常,行事反複”,隻是通過這八個字,就能大致推斷出這人做事的慣用手段。
但是對於眼前這個少年,卻僅僅隻有“薄情”二字來形容。
九重瀾無法想象,薄情之人的腦袋裡到底在想著什麼。
以往隻知道簡雲台可以輕易棄了他,現在看來……不僅僅如此,少年不僅自身看淡感情,他也將彆人對他的感情看得很輕。
不相信他人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不相信他人能無條件地維護自己,更不願意向他人求助,在這樣冷心薄情之人的麵前,一切洶湧的感情都變得無力起來。
因為這是一頭熱枕,自作多情。
九重瀾自嘲揚唇,輕輕笑了一聲。
簡雲台猶疑看了他一眼,白發紛亂垂在九重瀾的身後,當真不愧是戰損美人,隻是看一眼便覺得像是走入了畫卷一般。
他收回視線,去搗鼓六芒星。
不一會兒,石台最上方的屏障就像是被隔空打破一般,四周呈現蜘蛛網一般的裂紋,而後寸寸斷裂。
洶湧的海水魚貫而入。
嘩啦!嘩啦!海水夾雜著碎石,像是烏雲與閃電縈繞在身邊,不由分說地將人劈頭蓋臉一通狠砸,冷意入骨。
簡雲台已經消失在視野中。
他去哪裡了?
九重瀾鮫尾生疼,已有大半銀紫色的鱗片褪掉,他坐在一地碎鱗之中,抬眸時白色的眼睫一直微顫著上下抖動。
眸色也跟著忽明忽暗。
他動也未動。
這對於他來說,是一場豪賭。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不知道多長時間以後,砰!一聲輕響,有人踩到了他的鮫尾,整個人都撲到了他的懷中。
垂眼看去。
簡雲台的臉龐已經被海水打濕了,海水猛地滲入眼睛裡,他隻能暫且閉上眼睛。額前碎發向後攏去,他精致的眉眼在這一刻暴露無遺,終於不再迷迷蒙蒙帶著霧意。
“你是不是傻?!”
簡雲台怒說:“我都爬到一半了,發現你居然動都沒有動,我又重新跳下來了!愣著乾什麼,走啊!快走,我帶你出去!”
也許是是因為起了火氣的緣故,簡雲台整個人都顯得很真實,挑眉時、抿唇時,那些擔憂之情滿的就要溢出來。
“……”
九重瀾黯淡的眸光微閃,猛地亮起,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簡雲台。
——他賭贏了。
他賭贏了!
薄情又如何?冷心又如何?簡雲台說過他其實不懂這些。
至少現在,簡雲台隻想救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