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內。
微生律坐得端正,恢複了之前溫柔矜貴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個攪亂風雲的人並不是他,“你說你看見了什麼?”
簡雲台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抿唇看了眼地麵,說:“看見了我的生母。”
微生律敏銳捕捉到簡雲台的情緒,柔聲說:“你好像有些不開心。”
這次簡雲台臉上已經沒有半分笑意,垂頭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知道那是迎鬼節的海市蜃樓,隻是舊影。但……我還想再看見她,想知道她在白河城都經曆了什麼。”
其實他想的,還有很多。
最想知道的,是簡瑞芝當年是抱著怎樣的一個心情,將他拋棄在孤兒院的。
她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傷心?
還是覺得終於甩脫掉了一個大累贅,普天同慶,日後終於不會被拖累了。
微生律靜默片刻,聲音悶悶的。
“對不起。”
簡雲台微愣,“什麼?”
微生律垂下眼睫,澀聲說:“傳聞中,是我的父親,逼死了你的母親。”
簡雲台沉默幾秒鐘,說:“這不怪你。”
微生律說:“她當年應該可以同你一起隱姓埋名,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陪伴你。將你遺棄在孤兒院,是為了回來照顧我。”
“……”簡雲台沒有說話。
他出生的那年,正是微生律最艱難的時期。簡瑞芝同情於微生律的遭遇,毅然決然選擇回到神龕,成立了保守派。
主旨是將微生律救出水火之中,以一個偏保守的形式,來對抗聯盟。
她沒能成功,反而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
直播間觀眾吃瓜吃得不明所以然,聽不懂簡雲台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和“紅心樂”吐露這些心事。
可這不妨礙人們的熱情。
死寂之中,微生律的聲音隱隱帶著些顫意,低聲問:“你怨我嗎?”
簡雲台想了想,說:“不怨。”
遠在千裡之外,微生律像是猛地卸掉了一個重負,徐徐送出一口氣。他眼底的陰霾漸漸消散,眼神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他靜待下文。
簡雲台說:“你當時才幾歲啊,你又沒有選擇。擁有選擇的人是她,她既然選擇遺棄了我,就應該知道,未來即便能活著,即便能重新找到我,我也不一定會認她。”
頓了頓,簡雲台深深閉眼,自嘲說:“她有她的宏偉願景,想著把我扔在賤民區孤兒院,也許我就能平平安安長大,總比待在神龕像你一樣受人覬覦好。但……”
算了。
簡雲台其實知道簡瑞芝的做法是正確的,換做是他,他很可能也會這樣做。但就是因為深知這一點,他才會更悲怒。
悲的是發自內心的無力感。
怒的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簡瑞芝已經去世了,即便有再大的怨氣、再大的渴望,都已經找不到這個可以讓他詰問的人。
而且最讓他感到受傷的是,按照陳伯平的推測,微生千鶴當年很可能是強迫過簡瑞芝,致使後者懷孕——
若是按照這個說法,那麼簡雲台便是一個不被親生母親所期待的孩子。
他的出生,起源於一段頗為惡心的脅迫。
他的存在,同樣也很可能讓生母厭惡,也許這就是簡瑞芝沒有買下長命鎖的緣由。
既如此,遺棄他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簡雲台自嘲笑了笑,慶幸於自己命大,至少沒有被簡瑞芝扼死在繈褓之中。
他迅速收拾好心情,轉言笑著說:“說起來,我這算不算是子承母業。”
微生律略帶疑問:“嗯?”
簡雲台調侃說:“十幾年前我媽心疼你,十幾年後換我來心疼你了。”
“……”
靜默幾秒鐘,傳感器另一頭傳來低低的笑聲,這笑聲顯得低調而謙和,像是陽春白雪消融之聲。惑人的笑音仿佛攜帶著實質性的力量,誘得傳感器都陣陣發燙。
遠處的白霧緩慢地翻湧,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輕輕撩動起那白霧。
簡雲台調節了一下傳感器,能夠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
咚咚——
一聲快過一聲。
很快他就發現,不是傳感器自身發燙,而是他的耳朵的熱氣帶暖了冰涼的傳感器。簡雲台同樣也抿唇笑了,心情微微轉好。
另一邊,何寶亮瞠目結舌看著手機屏幕,他窮其一生,從來沒有在自己的直播間裡看見過這麼多彈幕——
“救命!我為什麼會覺得有點甜?!”
“我差點以為我耳朵出問題了,心疼?簡雲台心疼紅心樂?什麼鬼啊?!”
“這對話有點過分親密了嗚嗚嗚嗚嗚……噠咩啊!老婆你可千萬不要和樂子人發展出什麼奇奇怪怪的cp啊,這是邪/教!”
“大家不要激動,我敢打包票,樂子人鐵血大直男,他也不是簡大膽會喜歡的類型。而且你們仔細聽簡大膽剛剛說的話——總比待在神龕像你一樣受人覬覦好、十幾年前我媽心疼你balbbb,這和樂子人的狀況完全對不上啊!”
觀眾仿佛像是做著理解一樣,紛紛分析起簡雲台方才說得那些話。
心疼十幾年前的紅心樂?
笑話!十幾年前紅心樂家裡還沒破產呢,那可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說句搞笑的,至今都有人懷疑紅心樂小時候會不會每天從幾百平方的床上醒過來,然後泡著牛奶浴,早餐吃一塊牛排扔十塊牛排喂狗。
“對麵的人絕對不會是紅心樂!”
“可是剛剛晴姐說是他啊。”
這就矛盾了。
觀眾們一時也有些捉摸不透,便暗搓搓地開始慫恿何寶亮上去問。
何寶亮自然不敢,但看見熱度極速攀升的直播間,他最終還是心一橫。
硬著頭皮上前了幾步。
簡雲台的視線幾乎立即掠了過來,與這雙漂亮的瞳孔對視,何寶亮瞬間當機。
“你有事?”簡雲台挑眉問。
何寶亮:“我我我……”
簡雲台微微皺眉,“好好說話。”這語氣淡淡的,卻莫名讓人後脖頸發涼。
“……!”何寶亮口齒一下子就利索起來,機智地把鍋甩到了觀眾的頭上,“你的粉絲讓我問你,你在和誰說話。”
觀眾:“!!!”
靠!怎能將他們賣得如此迅速!
好在何寶亮總算是聰明了一回。簡雲台聽見“粉絲”兩個字,神情終於不像剛剛那般冷硬。想了想,他心道這不是一個試探微生律心緒的好時機嘛!
簡雲台抬指敲了敲傳感器,憋著壞笑說:“誒,我粉絲在問你呢,他們問——你是我的什麼人。”
彈幕一時刷新飛快,粉絲們著急敲碗。
這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笑意!這眼神裡的深意,以及這話語裡的調戲意味,不會吧不會吧,是她們想太多了嗎?
隻見簡雲台偏頭,認認真真凝神聽了會兒,這幾秒鐘的時間裡,直播間已經一片肉眼可見的好奇緊張,搞得何寶亮也莫名其妙開始緊張了起來。
大佬直播,恐怖如斯啊。
隻是一句話就能讓觀眾們紛紛上頭。
終於,在眾人緊張的凝視之中,傳感器另一頭的人似乎是說完了,簡雲台便放下了手,彎唇聳肩說:“他說,你不要逗弄我。”
何寶亮懵逼:“啊……啊?”
簡雲台笑了,他都能腦補出來微生律說這句話時,眉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淡淡的無奈,以及無可奈何的垂睫輕笑。
想到這裡,簡雲台滿臉冤屈地攤開手,笑著說:“這你們不得給我評評理啊?我可真沒有亂傳話,明明是你們好奇嘛。”
直播間彈幕刷新飛快:
“對對對!是我們好奇!”
“所以對麵到底是誰啊?嗚嗚嗚嗚嗚老婆不是才去神龕幾天麼,怎麼這麼快就被人給拐走了。不!肯定是我想多了!!!”
“嘶,這話聽起來不太像是紅心樂的語氣啊,搞得我更好奇了。”
“笑死,紅心樂可沒這麼禮貌,要是我們這樣問,他肯定會翻白眼說‘我是你爹’。”
“如果不是紅心樂,還能是誰啊?就連晴姐也不知道內情,我好想知道啊啊啊啊!”
簡雲台難得起了興趣,問:“觀眾們在說什麼?”
何寶亮看了眼直播屏幕,自然是一片鬼哭狼嚎與抓心撓肝的好奇,有很多話都是不能說的,他怕說出來會被簡雲台打。
最後千挑萬選,何寶亮心驚膽顫選了個看起來比較正常的彈幕,讀了出來。
“實在不行,要不老、咳咳……”
何寶亮自動改掉“老婆”這個詞彙,繼續讀:“要不簡雲台你自己來說吧。”
“啊?”簡雲台微愣。
這算是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傳感器中傳來溫柔又惑人的輕笑之聲,微生律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能將暖風送到他的耳畔邊,說:“我也很想知道。”
簡雲台嘴角微微一抽:“…………”好了,這下子真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