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江樓乃是京城第一酒樓,樓起五層,雕梁畫棟,飛閣流丹,四層以上為雅間,因其坐落在曲江邊上,開門臨水,景觀極佳,五層更是非達官貴人不入,長年被人包下。樓內人來人往,常常是座無虛席,便有那說書人賣藝女出入其間。一來雅趣助興,二來混口飯吃。望江樓掌櫃心思靈活,非但不曾阻攔,反而從大江南北尋覓口才極好的說書人久駐於樓內,日積月累,竟也成了望江樓的一大特色。
常言道“倉廩實而知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自高宗朝以來,朝廷休養生息,百姓日漸富庶,風氣開放,民間論政之聲常有。這日說書人廖翊正說到烈帝北征夷狄的典故,烈帝乃是當今承安帝之兄長,二十歲登基,年號貞元。烈帝美姿容,豐儀度,文韜武略,猶擅兵事。在位十年,期間三次禦駕親征北征夷狄,北疆擴土三千裡。
“萬景山一戰誅滅北狄精銳三萬鐵騎,此後北狄再不敢聚眾南下,隻能在邊境一帶隔靴搔癢。烈帝文武雙全,隻可惜貞元十年於鐵木河中計被圍,身受重傷,不治身亡,惜哉!惜哉!”
他說得沉痛,便有人跟著感慨,說著說著話題就轉到了大梁朝其他諸將身上,不可避免地說起了三年前被刺身亡的安國公沐駿。
“既然大家想聽,老朽便來說說這位安國公。烈帝去後,北狄欺我新喪之痛,於當今登位之初南下侵擾。安國公當朝請戰,當今授予其左都督,總領宣府、大同兵事……此後,安國公常駐北境,北狄不敢貿然進犯,及至承安十年,北狄天災**牛羊死傷無數,南下侵掠奪十三城。安國公於懷巒城外霧滸河一戰大勝,收複失地,以戰功卓著得晉爵位,隻可惜一代名將遭人暗算,馬革裹屍,赫赫安國公府一夕變天,隻留下孤兒弱女遭人欺淩,可憐可歎!”
廖翊長歎一聲,感傷連連。
話音剛落,座中便有人問道:“廖老說得可是前日安遠侯夫妻倆苛待侄女一事?”
廖翊點點頭,“不錯!若非安國公立下不世功勳,僅憑沐馳那能耐如何當得起侯爵。其承爵之後非但不曾好生照料兄長遺孤,反而任憑後宅婦人磋磨,豈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他說書向來是有一說一,隨加點評,吐儘胸中之氣,即便是在世之人也毫不留情,正因為如此不藏私之舉,才得了眾人敬佩。此時這麼說來,在場無論是否曾親眼見過當日情形的人便都潛意識地覺得他說得有理。
他起了頭,座中便有人應和,說起當日之事。
“不錯,昨日我恰好路過安遠侯府,那安國公遺孤於府門前苦站兩三個時辰而不得入,最後隻能搬出父母兄嫂之靈位哭訴,便是如此安遠侯夫人猶不肯放人,還險些抓傷了那位姑娘……”
“那侯夫人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一朝得誌,自然不像真正的高門府第一般行事有度。”
“說起來沐家小姐也是至孝之人,小小年紀沒了父母家人,一個女孩兒家結廬守孝三年,實在難得。依我看,便說是本朝第一孝女也當得!”
“誰說不是呢,我看那沐家小姐柔柔弱弱的,周身的氣派卻是不俗,不卑不亢,也唯有安國公那等人物教養得出來。”
“唉,有家回不得,也是可憐……”
“沐馳自繼承安遠侯爵碌碌無為一事無成,哪有半點當年安國公的風采,這安遠侯府遲早是要敗落的,真真可惜了安國公一代名將!”
“可不是!不過,我聽說安國公膝下尚有遺孤長孫,說不定將來能繼承父祖遺誌也未可知?”
“此言差矣,安遠侯早已言明安國公之長孫幼年得病,已成癡兒,是以幾次三番上書請封自己的長子為世子,隻不過都被當今駁回了。”
“哦,竟有此事?”
“這等醜事安遠侯哪會大肆宣揚,棄兄長嫡孫不取,而為自家的兒子籌謀,我看這幼兒得病說不得也有蹊蹺……”
“王兄言之有理!”
……
四樓的雅間裡,一身華服,容貌俊朗的男子聽著樓下的討論露出了個玩味的笑容。
“砰”
青瓷茶盞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盞中的茶水混著碎瓷四下裡飛濺。
“蠢貨!蠢貨!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木槿堂裡,沐馳聽完下人回報外間的傳言怒不可遏,指著徐氏的鼻子痛罵。“我什麼時候讓你接那丫頭回京了?啊?你這個愚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老爺,妾身這也是為了您……”徐氏滿心裡委屈,她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長子請封世子籌劃。沐清溪和沐含章留著終究是隱患,放在遠處看不見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隨意拿捏。隻要進了侯府,還不是她說了算。
沐馳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麼能如此指責於她?!
沐馳見她猶不知悔改,強詞奪理,心下更是惱恨,這個妻子出身商賈之家,行事一貫自作聰明小家子氣。他猶是侯府庶子尚不明顯,如今做了安遠侯夫人更是肆無忌憚地犯蠢,偏偏每每都以為他好為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