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東側圍欄的儘頭,沐清溪忽然“呀”了一聲。
隻因視線所及的前方,一片黑暗中遠處的燈樓平地而起,其中的長明燈光芒柔和,就算細雨纏綿都不曾掩住那光芒。整個燈樓在漆黑的夜幕下顯得格外孤獨,也格外堅定,遺世獨立。
這一刻,沐清溪忽覺心中也多了這樣的一盞長明燈,光暈散開,一點點驅散開那些沉積的陰鬱。
半晌,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竟然有茅塞頓開頓悟成佛之感。
“你成佛?”趙低頭看著她清水明眸中映著瀲灩的燈光,神情卻多了幾分輕鬆豁然。
沐清溪這才發現不自覺的把心裡話說了出來,被景王聽了個正著。
“怎麼就不能了?”她淺笑著反問,心裡一片安然寧靜。仿佛之前那些事都不能再成為她的負累。
趙認認真真地將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看的沐清溪都有些不自在了,問他:“乾嘛這樣看?”
“看你如何成佛。”趙笑著說道。
沐清溪卻被那笑容晃了眼,這還是第一次她看到他笑得如此……如此真實,是真切實意地笑,而不是隔了層層迷霧,讓人猜不透笑容底下的真意。
一陣風過,風中攜裹著的枯葉落在了趙地肩頭,沐清溪下意識地抬手拂開,卻被景王一手握住她的手。
手上傳來的灼熱沿著肌膚直直滲透到心肺,沐清溪被那股熱度燙的心頭一跳,忙道了句“唐突”要抽回手,試了幾番,卻紋絲不動。
趙拉著她的手就往前麵走。一直走到方才她待過的屋子裡,才放開了她的手,卻沒有任何解釋。
他們離開的這會兒,屋子裡已經被收拾妥當。浴桶抬了出去,地上一絲水漬也無。
趙走到桌邊從容不迫地坐下,沐清溪卻還沒從剛剛的狀況中回過神來。
她不敢問是為什麼,卻覺得今天晚上,兩個人似乎都有些不正常,做了許多平日裡他們都不會做的事情。
趙端著茶盞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沐清溪咬了咬牙走過去也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相對無言,屋子裡的氣氛有些沉悶。
“今晚,多謝您。”最後還是沐清溪開口打破了沉默。
趙麵色不變,道了聲“無妨”。
話題就這麼斷了,屋子裡再次陷入寂靜。沐清溪盯著茶杯上細長的竹葉紋圖案,強迫自己仔細去研究那竹子的用筆、神韻。
她今晚太放肆也太任性了,不該跟景王離得太近的。之前每每都在心裡提醒自己,今晚卻不知道怎麼了。
“那兩個人你不必擔心。”趙忽而說了這麼一句。
那兩個人自然是指嚴章和沐清河。
“多謝您。”沐清溪想了半天還是隻能道謝,心裡卻感激他沒有追問事情經過。
趙卻為她忽然客氣起來的態度覺得心中不舒服。他自問一向控製力很好,卻在沐清溪麵前屢屢出現意外。從相遇開始,就忍不住數次插手。他知道今晚所為不合禮數,甚至他每一次見到她都會出現一點不合禮數的行為,可那又怎麼樣?
看著沐清溪這副冷淡疏離的樣子,與之前的溫軟柔順判若兩人,似乎刻意要與他分個親疏遠近,心頭忽然升起一簇火,淡淡地說:“怕嗎?”
這是趙今晚第二次問她這樣的話,先前她答不怕,現在也一樣。
“不怕。”她聽到自己說,有什麼好怕的呢?景王又不會害她,兩人數次相處,或許偶爾有越禮之處,卻都是情急為之,甚至其中一大部分責任要歸於她。
她隻是不明白她何德何能受到景王諸多照顧。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彆人好,她更不想無緣無故地承受彆人給與的好。一次兩次是意外,是巧合,多了呢?
景王給的好,是她一個小小的孤女能還得起的嗎?
“隻是不明白您為何對我這樣好。”她說。
趙沒想到她會這樣答,看她神色不似作偽,就明白她大概隻是以為他對她好是有什麼緣由。
為什麼?
他同樣也奇怪,是因為她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亦或是蘭溪村那一顆桂花糖?亦或是那雙清澈明淨的眼睛……